第240章 投石问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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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起得很早,此刻正在松下练剑。
周王今年三十八岁,一个王爷,正值春秋鼎盛,却能始终如一地保持着早起早睡、晨练舞剑的习惯,其中固然不乏马皇后对他从小的严格教育,可也见得此人是极为自律的。
“王爷,王爷,这白屈菜。老朽已经想出了剔除毒性的办法。”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兴冲冲地跑过来,周王赶紧收了剑,迎上去道:“喔。徐老想出了办法?”
那徐郎中喜悦不禁地道:“是啊是啊,王爷,老朽尝试用细土与煮熟的白屈菜浸泡在水中加以淘洗,最后再以清水洗净,发觉其中的毒性果然滤去,苦味儿也没有了,可以放心食用,不必再担心产生什么后果。”
周王大喜,还剑入鞘,随着他往试验场所走去,这是一幢庙宇。周王崇信佛教,在王府里盖了座庙,内有五百罗汉、四大菩萨、如来佛祖等塑像。后边院舍本来是家庙中几个香火道人的住处,他想研究本草,便把这些人都安排在了这寺庙的后边,清静。
周王一边走,一边问道:“可已尝试过了么,确定无疑?”
老头儿肯定地道:“那是自然,若非有了绝对把握,老朽岂敢禀与王爷。”
这徐郎中所用的法子,其实就是近代植物化学领域中吸附分离法了,只是当时还没有成为系统的一个学科,徐郎中也是凭着经验,偶尔想出这个可能加以试验,果然成功。
周王哈哈大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这白屈菜漫山遍野生长的时间也长,如今有了解决的办法,一旦发生洪灾,便可做为救急充饥的食物,快快记入孤的《本草》”。
徐老头儿恭维道:“王爷编撰这本《本草》,不仅惠及万民,而且惠及万世啊。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同王喜悦异常,他著书立说,固然有自幼喜好医术的原因、有因为崇信佛教而普度众生的念头自然也希望通过这件善举流芳百世。
周王跟着徐老头儿到了寺庙后进,亲口尝了尝蒸煮清洗之后已没了苦味儿的野菜,又听其他几人讲了食用之后的感觉,非常开心地答应,这个月每人加赏宝钞五贯。
他正兴冲冲地说着一个小内侍忽地跑了来,禀报道:“王爷。曹国公营前百户杨旭求见。”
“哦?”
周王有些诧异。不知道李景隆一大清早的派人来干什么。忙放下野草走了出来,刚刚走到五百罗汉的佛堂就见夏浔正负着双手在佛堂里慢悠悠地欣赏着一尊尊罗汉此时王府中各司各衙的官吏、内侍已陆续听到消息,惊慌地跑来想要禀报周王。却见杨旭捷足先登,便都远远地停住不敢过来。
周王一见夏浔。立即有了印象因为昨日宴请曹国公时,此人曾在下首陪饮,自始至终,此人就没说过一句话。所以周王反而对他印象深刻,周王站住脚步,说道:“唔,孤记得你。怎么,九江可是要拔营往北去了么?”
周王心下是微微有些不快的,李景隆是他的子侄辈儿,爵位也没他高,昨日他盛情款待,今天李景隆若是继续北行,还在乎进城道一声别么,只遣一个百户来告知一声。似乎有些不合礼仪。
夏浔沉声道:“王爷错了。曹国公并未北行,此刻,就在王府外面。”
周王一诧,茫然道:“就在王府外面”这是甚么意思?”
夏浔自袖中缓缓抽出一卷黄绫,漫声道:“周王殿下,接旨。”
周王大惊,隐隐意识到必有事情发生,此刻也无暇问清缘由,连忙掸掸衣袍,跪倒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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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周王蓄意谋反?蓄意谋反!”
周王听罢圣旨又惊又怒,腾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须发如戟。根根森立。老实人一发火,那恕发冲冠的样子实在挺吓人的。
“这是何人进的谗言!皇上才什么证据入孤之罪!”
周王怒不可遏地道:“孤乃皇叔,一国藩王,如此轻率,便要定孤之罪么?”
夏浔袖着双手,云淡风轻地道:“殿下。先接旨吧,曹国公此番就是奉圣上旨意,锁拿殿下回京的,若是抗旨。大军顷刻入门,那时。便不好相见了。不瞒殿下,殿下的三护卫兵马。已被解除了武装,予以看管起来,开封都指挥使司,亦已接了圣旨。协从处断。”
周王倒退两步,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王爷,虽然平时醉心于研究医术。却并不是对政治一窍不通的菜鸟。如果皇上听人奏报他要造反,下诏要他进京质询,那还有得回旋余地。如今三护卫的兵马解除了武装,开封都指挥使司已接到了圣旨,曹国公李景隆重兵包围王府,这就不是问罪了,而是不由分说,已经定了他的罪。
周王慢慢冷静下来,盯着夏浔道:“皇上打算怎么处治孤王?”
夏浔摇摇头道:“下官职位低微。不敢揣测圣意。不过”
他盯了周王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这一次,不止王爷要进京。周王府所有人等,俱都要锁拿进京。”
周王听了心中顿时一片悲凉,所有人等俱都拿进京去问罪,那周王这一脉是要绝了。
当年堂兄靖江王朱文正意图谋反,被父皇拘禁,却还罪不及家人,将王爵封给了堂兄之子朱守谦。朱文正谋反那是罪证确凿啊,自己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就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全家就要锁拿进京。绝周王之嗣,这个侄儿好狠皇上这是要削藩啊。
周王悲愤交集,呛地一声抽出了宝剑,夏浔目光一厉,问道:“王爷不接圣旨拔剑做甚么?”
周王悲凉地笑道:“哈哈。你道孤要谋反么?那岂不正遂了奸人之意,坐实了孤的罪名?皇上不放心是么,那臣叫皇上放心就走了!”
周王说着。便将宝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夏浔目光一转,突地落在一尊罗汉像上。走近去,念着像下的佛偈:“劝君乐观莫悲叹,人生自古多艰难。苦尽甘来终有日,功成名就锦衣还。殿下是信佛的以为阿那悉尊者这句偈语如何?
周王悲愤交集。本来想要向皇上交待几句遗言,便自刎明志,听他忽地念出这句佛偈,心中不由一动忽又萌生一线希望,他在暗示什么?莫非皇上不想治我之罪?
周王停剑,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浔,问道:“你想说甚么?”
夏浔的目光在周王身后的小内侍身上盯了一眼,周王摆手,将那内侍赶开。
夏浔道:“王爷精研佛法不知可听过一个故事?”
周王忍不住问道:“甚么故事?”
夏浔道:“庙中有铜铸的大钟一口佛像一尊每天大钟都要承受几百次撞击,发出哀鸣。而大佛每天都会坐在那里。接受千千万万人的顶礼膜拜。大钟很是不满。说:“你我都是铜铸的可你却高高在上,每天都有人对你顶礼膜拜、献huā供果、烧香奉茶。但每当有人拜你之时我就要挨打,这太不公平了吧!”
大佛说:“你也不必羡慕我,你可知道。当初我被工匠制造时。一棒一棒地捶打,一刀一刀地雕琢,历经刀山火海的痛楚,日夜忍耐如雨点般落下的刀锤”千锤百炼才铸成佛的眼耳鼻身。我的苦难,你不曾忍受,我走过难忍能忍的苦行,才坐在这里,接受供养和礼拜!而你,别人只在你身上轻轻敲打一下,就忍受不了了!”
周王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夏浔道:“忍受艰苦的雕琢和捶打之后,大佛才成其为大佛。钟的那点捶打之苦又有什么不堪忍受的呢?王爷以为如何?”
周王苦涩地道:“佛说:一切法,成于忍。而孤能忍得甚么正果呢?”
夏浔瞟着那佛像,问道:“殿下现在当已明白圣上心意了?”
同王冷笑道:“不错,他……”
夏浔马上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殿下就该知道,殿下的生死,周王一脉的存续,并不决定于皇上,也不决定于殿下。”
周王茫然道:“那决定于谁?”
夏浔不答,只是弦外有音地道:“寒山寺里,才一副佛偈,寒山,和尚说:,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厌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和尚是怎么回答的,王爷可记得么?”
周王目光微闪,答道:“拾得大师说:,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夏浔微笑起来:“再过几年,你且看他。殿下何不听从拾得大师的教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