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 鼓励(2 / 2)
“我以为你生气了,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呢。”听筒里隐约传出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
“死鬼刚才在车上睡着了。你又打电话来做什么?”她的声音显得少有的慵懒,少有的女人味让司机也觉得诧异。
“你今晚真的不想我吗,姐姐?”
“你有什么值得想的?”
“是不是新来的方市长是个大帅哥,而且又单身,正好跟你般配?”
“胡说八道”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傻笑着。
“哦,对,人家早就有诰命夫人了。不过,他现在还暂时单身,你还是有机会的。”
“我又不是莫文娅。她才有那样的魅力。对了,文清也有。”
“文姐姐可没惹你。”
“嗬文姐姐,文姐姐,你到现在还没忘了你文姐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只有我这孤老婆子才看得起你。你不是追了她好些年也没有结果吗?现在还念念不忘?”
“姐姐,我的好姐姐,别取笑我了。她好歹曾经是我的偶像,梦中情人,你千万别把我心中的圣地糟蹋了。现在,我既然有了姐姐,就再没别人。”
“狗臭屁那你那个年轻貌美的博士老婆只是拿来装点门面的?”
他被戗住了,隔了半分钟,才吱唔说:“那是两码事,姐姐,你别混为一谈。”
“我早看出来了,像你这样的小白脸,从来就没个动真情的时候。我都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儿了,也不指忘你对我有几分真,不就是找个伴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两腿一蹬的时候,心头没什么牵挂,反倒自在。我不指望别人为我洒两滴猫尿,我也不会为别人掉一滴眼泪,活着多轻松啊”
“唉,姐姐你别说了,说得我心酸得不行。听起来咱们多情得跟宝哥哥和林妹妹似的。”
“切又来了,虚情假义。男人都愿意当宝哥哥,女人谁想做林妹妹?”
“姐姐,我说不过你。你都是为事业献身,为事业独身,多崇高的举动啊要是报业集团的报纸能接受你的生活理念,一定会办成一份份既时尚又前卫的新潮报纸,也不会被读者骂保守老土了。”
“少来你那些新潮今天方市长还在会上批评我们的报纸格调低下,内容粗俗呢。说不定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要烧掉惠泉报业那点时尚新潮呢”
“你千万别让他这么干。想当初,时报不正是在你的新观念指导下,才有今天时尚新潮的感觉吗?你要是把报业集团弄得比以前还要八股,还要保守,我看我们的合作就暂时免谈吧。我受不了到时候把《惠泉时报》搞成另一份《惠泉日报》。”
“是得缓一缓。我得摸透了这个方市长的脾气,再说让集团收购时报的事情。本来,我还担心你太心急,现在看来我们意见是一致的。”
“姐姐,我除了想你的时候心急以外,其他时候都沉得住气。”
她拿着手机又一阵暧昧地傻笑起来。
“我看你也应该快到家了吧,不多说了。老婆大人看到了,又要翻我的手机。”他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好吧,看来我也得找个老公大人来检查我的手机。”
她怅然若失地挂掉电话,长长地叹口气。这个混蛋唉,属于我们的过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小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张cd,一个女人在咿咿呀呀地唱——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宁有惆怅没有恨。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江湖是假情是真。
多情空余恨,无情万般不能;
忘却了今生,容颜记到来生……
她下了车,拖着疲惫的身心消失在眼前的别墅里。门廊的灯亮起,很快又熄掉。客厅里的壁灯暧昧地亮起来,落地玻璃窗上显现两个人紧紧相拥的剪影。
新皇冠安静地离开别墅。在它停过的地方,一辆白色宝马悄无声息地停下来。驾驶席上的男子默默地凝视着那团缠缠绵绵的影子,点燃一根烟,向着天窗上无星无月的幽蓝夜空,吐出一口根本就看不见的惆怅烟圈。
新官上任,方德生时常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跟惠泉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见过面,友好亲切地了解过他们的工作,他每天晚上都会和江河在住处长谈到深夜。尽管打虎亲兄弟,方德生还是觉得自己在惠泉孤立无援,势单力薄。虎落平阳啊,被犬欺何况四周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恶犬,幸灾乐祸的走狗,而那老虎,却不过是头去势的蔫老虎。每到夜深人静时分,又怎一个顾影自怜了得
“在你正式到宣传部以前,我安排了一个宣传工作会,把惠泉上上下下与宣传有关的官员都请了,你到时也列席旁听一下。我主要是想借这个会表表姿态,让他们都知道宣传舆论工作很重要,我会花大力气来抓,到时候调你到宣传部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语重心长地对老部下说。
江河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大哥的一番苦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明天一早,我们要第一个到会场。”
“哪有主持会议的一二把手第一个到会场的?大哥,你是不是应该树立点权威形象?”
“遵守纪律,模范行事,就是权威形象。我不希望与会的几百个人来等一个领导,这是我一贯的作风。”方德生在阴影里板着脸。
“说不定夜里会变天,还是早些休息吧。”江河从小到大在这位大哥面前都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变天有什么关系?就是天上下刀子,你我也得第一个到会场”他不由分说地命令道,接着又用温和的口气说,“你早些去休息吧,明天还早起呢。”
送江河离开,他特意望了望天,的确变天了,说不定倒春寒来了。听说惠泉的倒春寒很恐怖,比这里的严冬还冷得厉害。他进屋休息前,又对老唐说:“老唐,记得明天六点半就叫我起床,有个很重要的会。”
第二天,倒春寒果然来了。还没出房间,冰刀子就迎面扎来。真应该听老婆的话,带上防寒服。人老了,再也没有穿单衣过冬的穷骨头了。还好,老唐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件羽绒服来,大小也正合适。他就是这种做事很用心的人,可惜年纪不小了,不然,谁舍得放他退休呢?方德生穿上软和的羽绒服时,有些伤感地想。
“方市长,你到哪儿都是这样兢兢业业,我活六十多岁,还从没见你这么好的官儿呢。”老唐为他拉起拉链的时候,由衷地说。
“老唐,真得谢谢你。跟我这么多年,从东奔到西,从北跑到南,你做事总让人感觉到温暖。你说今年就退休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里潮乎乎的。
“像方市长这么好的官,谁在你手下干,都会服服帖帖的,就像这身羽绒服。”老唐朴实地笑了,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
江河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但他还是第一个到了会场,阴魂一样坐在会场的角落里。方德生独自坐上主席台的时候,满意地望了他一眼。
接下来,开会的人陆陆续续入场,无一例外地抱怨着这突然变得不可理喻的天气。早上九点,原定开会的时间到了,会场稀稀拉拉地来了一百人左右。主持会议的宣传部李部长低声对方德生说:“方市长,我们再等半小时吧。现在才到不足五分之一的人呢。”
“以前都这样?”方德生阴沉着脸,冷冷地瞟了一下会场。
“差不多吧。”老好人嘿嘿一笑。
一笑泯恩仇,有什么好抱怨的?方德生埋头看手里的文件。中国官僚的会风会纪差,并不是惠泉的特产,但他还很少见差得这样离谱的。
半小时过去了,会场又稀稀拉拉来了一两百人。李部长一边看表,一边吩咐秘书赶紧下去分头打电话催问情况。他最后硬着头皮低声对方德生说:“方市长,估计是今天突然变天,路上堵车什么的,还有好些同志请了病假和事假。”
“理由挺丰富的他们都是公家配车,或者享受车贴的干部,下了场雨就随便迟到缺席,那咱们的老百姓,挤公交车的,是不是都可以在家休息?”方德生的脸色很难看,幸好台上灯光暗淡,他也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那,那当然不是。”老好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既然老百姓还得冒风冒雨挤公交车去打卡上班,我们的干部有什么理由不来开这么重要的一个工作会议?现在一场倒春寒,他们就不按时来开会了,要真是遇到什么危急关头,需要他们挺身而出的时候,还不都成了缩头乌龟?”
“方市长,你可能对惠泉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什么惠泉的情况?难道比中国国情还复杂?”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会场已经到了一半的人了,加上请假的一百多人,已经达到四分之三的人,要不,方市长,咱们先把会开着?”
“你觉得可以开就开吧。”方德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低头在发言稿旁边写写画画。
李部长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是新到任的方市长召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宣传工作会议。由于倒春寒的缘故,我们很多同志迟到,很多同志请假,这样的现象可不好啊同志们,身为惠泉宣传战线上的干部,这起码的组织纪律性还是必须得有的。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方市长给我们作重要讲话。”
会场习惯性地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
“同志们,今天的会重要吗?我来会场之前,认为很重要,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因为,我认为现在有一件更重要更紧迫的工作要做。为什么这么说呢?请大家看看自己所在的会场,是不是有点像癞皮狗?贾秘书告诉我,这次会议通知与会的干部总共六百一十二人,截止到会议预定开始时间过去半小时(我们不说预定的九点钟了),实际到场三百三十五人,李部长告诉我说,请病假的有三十二人,请事假的有一百零八人。那些到现在为止还没到场,也没请假的同志,估计是不会想起今天有个什么重要的工作会议了。我们也不说那些请假的一百多位同志是不是真的病了,真的有工作走不开,更别说他们是不是请的霸王假,我现在想说的是,请大家一起算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我们这次会议的实际上座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四点三七同志们,这是个什么概念?就算那些再不好看的电影的上座率,恐怕也比这个数字好看一点吧。你们觉得一个必须跟全体与会者交流沟通的工作会,现在只有一半人参与了,这个会重要吗?这个会还有必要开吗?
“我看,完全没有必要了接下来一个半小时的会议时间,我们就集体反思吧,我们这样的工作态度,怎么对得起国家的俸禄?怎么对得起纳税人?怎么对得起为你们提供会务服务工作的全体工作人员?现在,我们就用默哀的形式,反思,在我没有离开会场之前,在座的就请安静地坐在这里。我也没别的好对你们说的了。”
方德生说完,又埋下头在发言稿上写写画画。会场上一阵压抑的哀怨声,在他耳畔响起。他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会场上的人们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弄不清这位新市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伸长脖子在会场里左顾右盼地观望了一阵,然后弯腰走到江河身边的空位坐下,附在他耳边耳语一阵。两人微笑着点点头,一前一后悄悄地溜出了会场。
卓一群在她那间豪华的总裁办公室,十分钟之内就先后接到集团三位总编打来诉苦的电话,王政、张有才和李钟同时对一件事深感头痛:方德生在大会上一言不发,要求与会三百多人一起默哀一个半小时,他们的记者都不知该如何发稿。
非病理性头痛,总是以最快的速度传染。不到半小时,总裁办公室里就有四个人集体头痛了。
“我早说过,这方德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上,他居然也敢来一出哑剧”张有才心直口快。“咱们要如实写了,怕又开了个国际玩笑,到时候吃不消的不是他,而是我们。”
“那肯定不能如实写。这毕竟是一个高层会议,让老百姓看到还以为是儿戏呢”老成持重的王政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表态。
“老王,你做党报这么多年,应该有对付这种事的经验了吧?”卓一群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头身上。
“我要是知道怎么应付,也不会跟你们一起头痛了。方德生今天这招,是百年不遇,我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王政摇头感叹道。
“那宣传部会不会有通稿?只是今天暂时发不出来。”李钟像是突然灵光一闪。
王政沉缓地摇了摇满头银丝,“我跟李部长联系过了,他比我们还头痛。毕竟,他的处境更微妙,恐怕没心发通稿了,会前准备的通稿也绝不能用了”。
“但方市长是头一次主持这么大型的正式会议,要是我们几家报纸都没什么反映,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尤其是,如果商报和时报来个出奇不意,我们就输得很惨,也没法向宣传部和方市长交代。”卓一群不得不用手托起越来越沉重的脑袋。
“商报和时报估计也跟我们差不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德生这招的确太出人意料了,来惠泉这第一把火就敢这样玩”李钟的话让卓一群的脑袋轻了二两。
“但这事儿传出去会很可笑。他来惠泉第一批见的人就是咱们,结果他的第一把火把我们先烤蔫了,以后还在媒体圈子怎么混?”卓一群觉得火烧掉了自己的眉毛。
“各位,这可不是我们义气用事的时候。政治不可儿戏,以我多年经验来看,明哲保身之道,只有沉默是万全之策,静观其变,看准了风向,咱们再迅速跟上。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不说,总比张口乱说稳当。”王政的话算会议总结,也算定心丸。
“没有别的万全之策之前,我看也只有这么办了。同意王总编意见的就举手吧。”卓一群带头举起手。
众人互相无奈地看看,心不甘情不愿地也举起了手。
紧急会议匆匆散去,卓一群坐在高靠背转椅上还是心神不宁。她正拿起手机,手机就响起来。
“喂,姐姐,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死人,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说吧,大白天找我什么事?”
“咳,不瞒你说,我们正为一件事儿犯愁呢整个编委会都被这事儿难倒了,我都急得直想撞墙了。”
“方德生今天开的那个会?”
“对呀。我说我们越来越默契了吧。”
“默契管屁用?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可以给我参考一下呢”
“姐姐,这么说来情况不太妙啊。你们那里一帮高手都没招了?难怪我们一帮小娄罗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呢”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向姐姐求援的。姐姐都没法子了,我们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看来我们的步调是基本一致的。不知道商报会有什么动作。”
“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们的卧底提供准确情报,他们也束手无策。方德生啊,方德生,看来来者不善,一出招就难倒了整个惠泉。难怪姐姐为他神魂颠倒……”
“死东西,又在胡说八道”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