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帝师(三)(2 / 2)
朱厚熜虽然吃了个训斥,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怒意,反倒是津津有味的吃着糕,歪着头想了一阵,摇摇头道:“确实想不明白了。按你这么说,顺德军一有民心二有坚城三有良将,粮食物资也足,那怎么也该能打一仗啊。按杨大哥教我的东西我想了下,还是想不出,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很简单,他们输的这么惨,就是因为南昌当地的豪强,不想打了。仗打到现在,江南的商路断绝,大家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子,谁还想打啊?一般人不想打,最多是抱怨几句,说说闲话,然后就是骂娘,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南昌的那些宗族头领,士绅头目可不一样,商路断绝,让他们损失了太多的银子。他们一开始呢,可以让子弟跟着抢东西,立军功,也算不无小补。再者,他们当初也是在投资,万一宁王真能得了天下,他们从龙有功,不愁公侯之赏,所以图的就是个大富贵,一些小损失,自然可以接受。”
“可是仗打到现在这样,大家都看的出来,宁王输定了。那些宗族头目再跟着他走下去,就是自己蠢了。而且南昌打的越久,那些人的损失就越大,不管是死人,还是损失钱粮,都是挖他们自己的肉。仗打到后面不知道要从他们身上挖走多少肉,所以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希望仗越早结束越好。从凤立松反水,其实就可以看出来一个端倪,那些宗族头领,要换马了。”
朱厚熜想了想道:“杨大哥,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宗族豪强,乡绅乡贤,就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控制的武装越强,朝廷的控制力就越弱,万岁的旨意不能下县,吏员不能进村,让朝廷头重脚轻,根基不稳。我当时还是难以理解,如今想来,这宗族如果真能做到让宁王的乱军顷刻间就输掉战争,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本来就可怕啊,宁王的军队分几部分,一部分是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汉,绿林豪杰。从各地来投奔他的,这些人啊,都是图个富贵,或者说想要投机,还有的,干脆是白莲教介绍来的。现在仗打成这样,这些人剩的就不多了,主要跟着他干的,就是江西的人马。这些兵马,很多都是南昌宗族子弟的良家子,族长乡
绅对他们来说,比自己的主官说话还管用。就拿咱们安陆举例,我去年布防的时候,那些乡绅族老说句话,就能从安陆营拉出那么多人走,就是个例子。”
“现在那些族老想要换马,一声令下,那些地堡修的再坚固,枪炮再厉害,没人使用又有什么用呢?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么,握枪的手,永远比枪更有力量。现在就是那些握枪的手反叛了,宁王指挥不动部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信任谁,又不能信任谁,连睡觉都要睁开一只眼睛,这样的城池不管多坚固,火器不管多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朱厚熜一边咀嚼着米糕,一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良久之后,他问道:“为什么几位师傅们说的,和杨大哥说的,差这么多呢?他们教我的,总是一些圣人的道理,不管是宁王和朝廷谁打胜谁打输,他们都归到圣人的道理上。认为是宁王不重视道德,失去了道,所以才会打输。但同时,他们也认为,是天子失了道,才会有宁王之乱。而杨大哥你说的,比较踏实,全都是看的见摸的着的,你们说的,我觉得都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观点差那么多。师傅们都觉得,南昌的仗,打赢打输,都是要看人心所向。可是按杨大哥所说,却是看的是宗族子弟的眼色,我怎么觉得,那些师傅说的太飘,摸不到呢?”
“好好吃你的糕,王府的纪善,都是饱学之士,他们也不是糊涂虫,怎么会不明实务。不过他们是你的师傅,是王府的纪善,他们要教的,不是事实,而是道理。在他们眼里,你是王府未来的当家人,是世子,要教你的,都是大道理,要把你教成一个圣人。在我眼里,你是世子,是我的主人,但也是我的亲戚,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对你说一些实话,一些臣子不想和主君说的实话。包括我这段日子教你的,也是那些纪善们绝对不会教你的东西,因为这不是道,而是术!或者叫做,帝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