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 所谓家族(1 / 2)
“我们家的墓地”。
说着不想在死后进中森家的墓地却又无处可去的千惠子。对这样的母亲来说岩桥慎一这句听上去荒唐不着调像个外国人的失礼发言的话其实反而宽她的心。
有岩桥慎一这么说中森明菜也体会到自己正被他支持着。尽管她背后的家庭复杂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但是岩桥慎一站在她这一边站在她的身前替她遮风挡雨与她共同分担。
过去把家里的事说给岩桥慎一听他安慰自己或是帮忙出主意中森明菜总觉得不好意思是在拖累他给他添麻烦。但到了今时今日当他自然而然的接过她身上的麻烦事时她似乎也心安理得依靠在他身旁把什么都交给他。
听上去好像是她在对着岩桥慎一索取什么事实上大概也是如此。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同居也好结婚也好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感到陌生的弄不清楚的事还有很多。但至少此时此刻自然而然和中森明菜站在一边的岩桥慎一与心安理得将自己的麻烦事放到他肩上的中森明菜两个人对于成为一家人是怎么回事多少有了些许的理解。
并且还心甘情愿要以成为一家人这个目标而努力。
“我觉得认识你太好了。”中森明菜不说谢谢了但还是忍不住说傻话。一抬眼皮看到岩桥慎一为自己的话而笑轻轻鼓了下腮帮子。
岩桥慎一边笑边说“今天晚上那道萝卜糕做得可有水平了。”
“什么?”中森明菜头上冒问号。
岩桥慎一不紧不慢逗她玩“要是不认识你就没机会吃到那么有水平的萝卜糕。”
“真无聊。”中森明菜嫌弃他“不像是慎一你会说的话。”
岩桥慎一好奇“那我会说的是什么话?”
“这个嘛。”
中森明菜一开动脑筋看着就像是要冒坏心眼。她想到什么自己先哧哧笑起来更令岩桥慎一先体会到一丝不祥预感。
“听到我这么说慎一你会回答‘能遇到明菜宝贝我也觉得太好了最喜欢你了’……像这样。”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面露难色的岩桥慎一故意问:“你不会这么说吗?”
……你就只是想让我叫你“明菜宝贝”吧?
岩桥慎一吐槽她“真自恋。”
“嘁。”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点子落空中森明菜也习惯了自己听不到这一声“宝贝”并不在这点事上纠缠但还是冲他吐了下舌头有点不服气的说:“自恋的人是你才对。”
“要是只是‘认识我’而已的话我可不会做萝卜糕给你吃。”她说。
岩桥慎一笑了“这倒是。”他一本正经起来“要是只到‘认识’这样的程度那你也不会有觉得认识我很好的时候。”
“那你也不会知道明菜能做出让你赞不绝口的萝卜糕。”中森明菜说着孩子气的话。此时此刻和岩桥慎一说着这样的话这样的两个人显得也怪好笑的。
她靠到岩桥慎一肩上。……也不会知道被这么个麻烦的女人缠上原来是这种感觉。中森明菜这么想着有点想笑又有点鼻酸。
“明天再做萝卜糕怎么样?”
“喜欢吃什么就要一次吃个够吗?像小孩子一样。”
“连续吃两次也不会吃腻。”
岩桥慎一振振有词中森明菜忍俊不禁。两个人正斗嘴斗得欢乐得哈哈大笑忽然岩桥慎一感觉到裤脚被拽了几下一低头是跑到两人脚边来的犬子健太。
今天还没有带健太出去玩。
刚被中森明菜接回来的时候犬子多半时候被养在公寓里自己在家里探险小小狗的精力消磨起来倒也容易。
不过自从岩桥慎一也加入陪玩两个人交替带小狗出去散散步再加上健太正值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很快小小狗也整天吵着想出去玩。
虽说总是气势十足的出门去撒娇鬼一样等着被抱回来就是了。
“走吧去散步。”
岩桥慎一一说散步小狗就兴奋地甩动尾巴。他去给小狗穿胸背带中森明菜去换衣服拿“遛狗铲屎套装”两个人一块儿出发。
……
清濑的这座房子建成时明菜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早她出生的兄姐们为搬进新家欢呼雀跃。
搬进新家没多久新的孩子又投身腹中转过年来小女儿明穗出生。大家族里成日闹哄哄娘家的当季特产一寄来就快些打包送给左邻右里。
当脑海之中闪过这样的回忆时鼻子好像又闻到了新房子木料的香气。
千惠子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木料的香气不是来自于记忆之中而是来自于刚才路途经过的正在施工改建中的住宅。
她在离家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下了车想一个人慢慢走回去散散步。
景气的时代连清濑这个乡下小镇也被时代的风吹到。有人风光一时也有人在股灾时血本无归。有人改建了气派的房子也有商店街的儿女们为了地皮反目成仇。
景气的时代或许会过去正如股市神话一夜破灭。但家族亲友之间因为利益争执不休心中留下的伤痕与隔阂不会消失过去那种大家族式的家庭也将一去不复返。
曾经千惠子从长辈那里学来的在她心中理所当然的生活也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如同旧房子被推平新房子盖起。
千惠子年轻的时候不知多愁善感为何物从老家到东京来一边摸爬滚打养活自己一边饱览东京的五光十色心里觉得东京的风光仅凭这一双眼看不过来。
从物资短缺的时代走过结婚养育一大家儿女。托经济高速增长的福机会增加靠自己走街串巷也能让孩子们的生活尽可能丰富一些。也饱尝石油危机时的苦包里的钱付给蔬菜店就还不上瓦斯的欠款。
儿女们长大工作离家明菜成了大明星前所未有的超景气时代也到来。
之后昔日的大家庭便也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里烟消云散。
今时今日闻着路过的施工中的住宅闻着新房子木料的香气便令千惠子记忆涌动平添伤感。
说到底物资短缺的时代在夜总会里跳支舞便能安抚心灵。养育孩子的重担压在肩头时孩子一哭就无暇去琢磨品味生活的苦楚。如今独自生活悠闲自在无需为生计奔波无需为儿女劳累生活平稳到连过去的记忆都叫人觉得难以承受。
过去压在肩头的生活重担是千惠子的人生动力。
如今卸去了担子一身轻松。反而感到了无处可去的迷茫。
“无处可去就是自己选择自己到哪儿去。”
千惠子想起岩桥慎一对自己说过的话忍不住微笑。以这个青年观察人的细致入微一定觉察到了她的想法。
这把年纪了身体也不怎么好。半生走过来作为“中森千惠子”而活着也等待着以“中森千惠子”的身份死去。这个时候却想要离婚去过无处可去的生活。
然而觉察到她的想法岩桥慎一却鼓励她去过自己的生活。
在决定了要与中森明菜共度余生的时候岩桥慎一好像也自然而然接过了对千惠子的那份责任——尽管他本来没有这样的一份责任。
但也或许应该说这份对她的责任其实是对中森明菜的责任。只因为在中森明菜的心里母亲千惠子就是她对这个大家族仅存的牵挂与责任。
这件事岩桥慎一清楚千惠子清楚中森明男也一清二楚。
要不是对此心知肚明中森明男就做不出在欠债无力偿还之后又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回家这种事。无非是吃定了中森明菜不会对母亲不闻不问。也正因为心里清楚中森明男到底在做什么打算才让千惠子更加下定了决心。
这不仅是为了女儿明菜的幸福更是为了自己为了不像个人质一样生活。当她在这平淡安稳的生活里感到无处可去的时候为了她平淡安稳的生活明菜就还要受人辖制。
千惠子对女儿明菜避而不谈却对着岩桥慎一流露真心正是因为岩桥慎一不是她的孩子。
不仅如此岩桥慎一还告诉她“去过自己的生活”。
虽然即使她愿意就算进他家的墓地也可以这样的话听起来荒唐失礼但千惠子过后也明白他的心意。
这既是岩桥慎一向她表示会站在她的那一边。同时也意味着如果连岩桥家的墓地也能够进那么她尽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无需在意其他。
亲眼看到明菜握住了通往幸福之路的门把手做母亲的也衷心希望她能够迈进那道大门。
要是自己和中森明男离了婚多半会传到媒体那里去。到时候谁也会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会引来怎样的猜测与议论。
再往后明菜和明穗结婚婚礼仪式上两个家族站在金屏风前拍照时又要怎么样才好?连已经各自成家的年长的儿女们都不知道会如何看待老年离婚的父母。
千惠子也不是不感到顾虑重重不愿为儿女们带来麻烦。然而心安理得继续过如今这样安静平稳的生活保持中森大家族的完整也并不是就会令儿女们远离麻烦。
似乎人总有一种弄巧成拙的本领。越是想要保持什么反而弄得七零八落。曾经想要大家族亲热和睦的中森明菜也是一腔热情空注。
家族关系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韧但在各自分离之后各人也并没有那么脆弱。
千惠子回了家打开玄关的灯慢慢换鞋。曾经成日里闹哄哄不管是哪里都显得拥挤的二层住宅如今怎么看也显得空荡荡的。
她想起自己对着岩桥慎一发出的感慨“……当个一家之主真轻松。”
既然这样离婚在新家挂上新的门牌当自己的一家之主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一度被这无波澜的生活消磨得对世间的事失去兴趣的千惠子忽然之间又来了劲头儿。仿佛只要不是“中森千惠子”自己便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
节衣缩食的日子、肩挑重担的日子让千惠子有使不完的劲儿。平淡安稳的生活让她觉得过一天算一天。此时此刻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忽然之间对于未来就又充满了期待。
“未知”这东西或许带给别人恐惧。但此刻带给千惠子的是久违的新鲜。
千惠子想起今天晚上忙前跑后高高兴兴招待自己的女儿明菜她轻松舒缓的状态是因为步入了新生活是因为和岩桥慎一进入了关系的新阶段。
先前她是为女儿的这份状态感到欣慰此刻似乎又多了一份理解。
做女儿的为了追寻自己的幸福和一个男人开始新生活。当母亲的为了新生活则要斩断与一个男人之间的关系直到成为“自己”。
有一种奇妙的自由在千惠子的心间萦绕。
……
对中森明男来说他的目标无比明确。要想方设法回到清濑的家里去。
尽管当初负气出走时摆出了一副从此不再回来的架势但现在变卦也并不是件丢脸的事。
本来清濑的中森家是他当年辛苦工作才盖起来的门牌上挂着的也是“中森”的姓氏。如果没有他中森明男那么“中森家”也就不复存在。
从年轻时就时不时离家不归过后再若无其事的回家中森明男唯有在这件事上经验丰富。
而他尽管一贯窝里横但自知理亏又想要与妻子修好的时候也能屈能伸好话说尽。离家出走了一年多再重回家里面对着妻子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中森明男既不觉得内心惭愧也并不感到恼羞成怒只想把这一页翻过去能顺利化解眼前的难关。
一千五百万日元的债务足以压得向来胆小怕事的中森明男喘不过气来。债权人虽说和颜悦色但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市井出身、年轻时也放纵自我的中森明男不是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