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同一个故事,不同的解读(2 / 2)
说罢,又琢磨着现在大局已定。如今要做的,便是要求荷兰人尽快核查清楚人数,以此拖住荷兰人的精力,使得南边起事的那群人得到喘息之机。
就以中国的历史来看,造反这种事,最难的就是刚开始。一旦刚开始那段时间挺过了,就算不成事,也得照着糜烂数省、震乱数年的成色来。
“总督阁下,既然大略已经定下,这件事就要抓紧了。钦差大臣可能会在一两个月后抵达,在钦差大臣抵达之后,一定要搞清楚需要缴纳人头税的具体人数、前往锡兰之后的具体安排、以及监督执行的种种细则。”
“这件事,朝廷也担心。毕竟拖而不决,如总督所言,这些人又没有谋生活计,早晚还是要出事的。再者,朝廷这一次膺惩日本,收归贸易,必有许多原本冒充天朝商人的船主,铤而走险,成为海寇。若是这里乱了,可恐一些人投奔海上贼寇……朝廷的白银都指望对外出口,南洋绝对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的海盗。”
与荷兰、葡萄牙,近年内联合打击南洋海盗,这是朝廷的既定政策。
大顺垄断了对日贸易之后,很多自称天朝但实则是越南的商船,失去了贸易,海盗肯定会多起来的,这都不用想。
这个理由用在这,既是为了示好、麻痹荷兰人。也是给大顺“这么着急”,找一个冠冕堂皇、说得过去的理由。
史世用想让荷兰人把精力分散,急着赶紧统计人口。
但其实瓦尔克尼尔这边也急,甚至更急。
人不是花草树木,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能活、哪怕冬天叶子没了却也没死。
人得吃饭。
今年的蔗糖贸易已经可以预见是完蛋了。
虽然说英西开战了,互相在大西洋劫船,肯定影响贸易。然而现在大西洋上第一产糖地,是海地,法国人的。法国人既没和英国开打、也没和西班牙开战,今年怕是卖糖都能发一笔大财。
一旦到了每年惯例收糖的时候,可以预见,暂时还能干下去的这些蔗部,都要削减奴工数量。
而且,伴随着大顺朝廷插了一脚,一旦开始统计人口数量,那么各个蔗部隐藏的没有居留证的奴工,就需要全部统计出来。
可大顺又不可能给这些人教一辈子的人头税,只是缴三年的,那么作为糖厂老板、蔗部承包人,自然而然要考虑这些人身份合法化之后的用工成本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无利可图、倒闭破产、削减工人。
不是说种糖就惨到这个份上了,但种糖的是种糖的、东印度公司是东印度公司。
公司想盈利,就得靠着垄断,压低价格收购。
垄断之前,你可以坐地起价有议价权;垄断之后,你还可以坐地起价有议价权;那特么公司不是白垄断了吗?
再说看得清形势的华人富商,早溜了。
现在承包蔗部的,都是接盘侠。
手里其实也没几个钱,靠借城里华人甲必丹、雷珍兰的高利贷维系着,就盼着卖了糖还高利贷呢。
比如连富光,几十个蔗部、糖厂,实际上早在大大前年,基本都转手承包出去了,自己一个没留。作为高等华人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自不会还盘在手里。
其实在处置巴达维亚蔗糖业和华人问题之前,东印度公司上层开过一次会,探讨了一下产业路线问题。
也有人提出过,公司出钱,高价收糖,公司保底,稳住巴达维亚的蔗糖业。
万一过几年,蔗糖又贵了呢?
但公司没长前后眼,他们不会想到奥王继承战争之后的七年战争会打成波及美、欧、非、亚的世界大战,会让中立的荷兰再度抢占了欧洲的蔗糖市场。
他们不想花钱赌这个毫无根据的“万一”。
所以没有先知的情况下,其实东印度公司高层做出的决断其实是正确的:削减巴达维亚的制糖业,产业转型,不可再用政策扶植,尽可能让其破产。
公司的政策一贯,从未改变。
只是原本历史上,荷兰人面对数万失业工人,选择的解决方式是把人都杀光。把人都杀光,不就没有失业工人了吗、不就没有失业工人选择武装反抗的威胁了吗?
这个时空里,是刘钰打日本杀鸡儆猴的炮舰外交,逼得荷兰不敢杀人,逼着荷兰想办法,让失业工人再就业。
如今蔗糖业在公司垄断、包税人和高利贷利息的三重压迫下,本就已经处在破产的边缘。
大顺现在来送人头税,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瓦尔克尼尔好说也是从商业之国荷兰出来的,很清楚现在这个消息还没传开,一旦达成了一致传开,后果是什么。
某夕阳行业,濒临破产,固然来了政策,所有用工人员每年多交2个银币的人头税,由企业主直接交给政府,不得虚报。而这个行业,又是当地的支柱产业,干活的不要说“布尔乔亚”、连“布尔格”都不是,纯粹是一群“拉查隆尼”,连回去种地都没地可种,那么下一步是发生什么?
不言而喻。
尤其是天朝的皇帝家族祖辈,还带了个“好头”:当安安饿殍死了白死;振臂一呼说不定还能谋个王侯当当。
一个想让对方急,另一个本来就着急,两边可谓是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