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久别(肖恩坦布尔)(1 / 2)
肖恩·坦布尔推开门的时候参与会议的其余人都已到齐。
花岗岩砌成的壁炉跃动着橙黄色火光将暖意投射到四周的石墙。记忆当中冬青堡内的休息大厅也是这般样子。每当用过晚餐骑士们三三两两地去往那里在温暖的圆桌旁边聊天、下棋或是打两个无伤大雅的赌。皮尔斯会在那里玩骰子古斯坦因则经常和其他骑士掰手腕但通常没人赢得过他们。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穿过小半个房间坐到被阴影遮蔽的角落。
贝尔似是蜷缩在软椅里打盹叫做艾利奥的少年正专注于保养他那柄长剑。爱莲娜呆在格鲁姆身旁向他投来略带担忧的目光。莉莉停下了与安的私语扭过头扬起下巴盯着他的脸。
“我去了一趟帝国边境通知了几个庄园和据点的骑士。”肖恩低声回答“他们这两天会陆续过来加上之前在这里定居的团员差不多有两百来人。”
女佣兵微咧开嘴露出满意的神情。
“比咱想象的多一些呐。这样应该够了吧安?”
褐发的少女没有直接回应莉莉而是转过脸向肖恩略微躬身。
“坦布尔团长辛苦了。”她的声音轻柔而自信“刚好我们的调查也有了比较明确的结果。”
“那么人算是齐了。”壁炉旁的贝隆人用指节敲了敲桌沿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他穿着考究的红黑色礼服、厚实的天鹅绒斗篷与短筒皮靴红棕色长髯蓬松柔顺显然经过精心的保养和打理“现在可以说了吧帝国的‘探险家’小姐。你到底找到了什么?”
肖恩认得这个人。格姆林·岩火梅隆国王的第五孙也是王室派遣的「见证人」。他听闻这位五王孙曾南下旅行并申请加入秘法联合会可惜未能通过测试——在通常古板顽固乃至有些排外的贝隆人当中这几乎称得上是个异类。
但至少对他而言算是件好事。
“如您所愿格姆林大人。”少女平静地回答道“先说结论最近这些贝隆人死亡的原因——不管那是什么就藏在灰山矿洞的深处。”
“证据。”贝隆人抚摸着长须有意无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如果我没记错有两名死者既不是矿工也没去过任何一座矿洞。”
扎着麻花辫的旅行修女翻开随身的布包从中取出一个更小的包裹拆开将两枚一大一小漆黑而略显粗糙的石头摆到桌面上。
“那名珠宝商从矿工手中收购了一批宝石包括这枚天然的黑曜石就在他死亡的两天前。”她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指向另一枚较小的圆石“而这是旅店主人的遗物同样来自灰山矿洞。我们设法找到了它的原主人那名矿工在一周前喝得烂醉不小心把它丢在了旅店。”
莉莉拾起其中的一枚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恩。那仿佛捕猎的狼一般的表情让他隐约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这上面带着玛尔的气息可惜差不多消散了呐。”女佣兵咧开嘴露出一对洁白的虎牙“更准确地说是缇娅娜的——咱就算什么都忘了也忘不了这个味道呗?”
肖恩腾地站起身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骑士团正面临的指控。他两步冲到莉莉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石头仿佛要将其捏碎一般。
“你说她还——你说母亲她……她没事?她还活着!?”
“咱可没这么说。”女佣兵鼻子出气略显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对汝而言就算缇娅娜杀了那些人也无所谓呗?”
这盆冷水让肖恩清醒了一些。帝国的侵略结束后莉莉告诉过他「母亲」早在几十年前自己尚未加入骑士团时便已陨落。但如果她仍然活着……
并且杀了那些贝隆人。骑士团必须为此负上责任甚至可能被赶出王国。即便如此只要想到「母亲」没有死或许也不是没办法接受——
肖恩有些紧张地瞟向王国的几名使者期望他们不会立刻迁怒于《黑鸦》。他看到另一枚石头在他们手中传递再被缓缓放回桌上。格姆林·岩火身旁的两名贝隆人巫师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从这上面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看起来较为年老魔力也更为深厚的那名巫师开了口“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些乌鸦信奉的神祗为什么要杀掉我们的人?”
“不只是黑鸦的「地之主」哦。”安轻轻摇头平静地注视着对方“贝隆人同样信奉过玛尔我说的对么?”
“这……的确没错。但那是很久以前——很久以前了。”
年老的巫师皱起眉头言语中带着迟疑“我出生的时候女神就不再回应我们的祈祷了。我们巫师里一直有人怀疑她早已经死了……两百多年前和艾尔纳人的神明一起。”
少女轻轻点头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微笑。
“你们很接近事实了卡尔曼大人。”她细声轻语“两百年前的一场意外让亚历克斯·埃达不幸陨落缇娅娜·玛尔则身负重伤。几十年前曾引发「灰色战争」的巫妖费米尔·斯塔克设法夺取了「地之主」的位置。我们本以为他在那时彻底杀死了缇娅娜——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等一等。”更年轻些的贝隆人巫师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安的叙述“你……你们从哪里知道的这些?连我们王室巫师都——”
“咱见过她。她也见过她。”
莉莉挺起胸膛扬起嘴角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就在前不久咱回到了历史上的一百年前而且……和缇娅娜打了个照面呗?”她撇了撇嘴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至于后面那部分是「光之主」莱昂诺斯亲口告诉咱的。微风森林的那时候咱有幸去他的家里做过客人呐。”
这也太难以置信了肖恩心想。可不知怎的他竟完全不觉得莉莉在说谎。他快速扫过其他人的脸看到王国的使者们神情严肃或是有些惊愕却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怀疑。
但莉莉似乎仍不满足。她转过半个身体舔了舔嘴唇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他。
“咱问汝。汝心目中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
肖恩愣住了。
他一瞬间不知该怎样回答。教义里的「母亲」对信徒们充满慈爱对敌人则冷酷严苛俨然有些剥离了人性;祭司长穆尔直到死亡前夕也坚信着曾经和蔼如夜的「母亲」绝不会亲手将骑士团摧毁;至于他自己——曾经每日的晚祷时总有一丝亲切而温暖的气息缓缓抚慰他的意识令他一夜无梦安眠。
若那气息不只是他的幻觉或来自杀害了她的‘敌人’……祭司长一定会很开心吧。
因为母亲从未抛弃过他们。
“大概是很好……很温柔的吧。”肖恩缓缓垂下头说着自己也不敢确信的话“一直……从来都……眷顾着我们……”
“哼……要咱来说她倒是个脾气挺坏的家伙。”
肖恩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可莉莉压根没有看他。
“对请求她帮忙的人滥发脾气拿冒犯她的人开刀立威。为了达成目的根本不在乎几个凡人的死活。甚至只因为「天之主」造出了不死的人类惹得她不满就把那些人全都杀了呗?”
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处开口。他满是困惑地看着莉莉看着女佣兵呼了口气沉默了数秒才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啊哪怕是身负重伤的她在《黑鸦》的城堡受到攻击时也不顾伤势加重就为了保护那些个骑士的安全。而且咱前不久的……经历里别管什么原因那家伙舍弃掉自己的性命拯救了整个大陆的……全部人类呐。”
女佣兵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肖恩深深吸了口气几乎一下子流下泪来。
他不曾亲眼见过母亲。如今莉莉的叙述才让她的形象头一次具体起来。她从未全知并非完美具备喜怒拥有人性却又毫无疑问地是关爱着他们与所有世人的「守护女神」。
“你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么?”
“是的。我可以保证。”
安轻细的声音回答了他“莉莉和我还有佣兵团的所有人一同经历了那段历史。我以圣紫罗兰的名誉起誓她讲述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她略微顿了顿将目光转向王国的使者们“缇娅娜拥有神使的骄傲但她是真的爱着她的每一名信徒乃至这片生灵繁盛的大地。正因如此我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杀死贝隆人也不认为是你们无意中冒犯到了她。”
“那又是怎么回事?”格姆林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开口道“难道她疯了么?”
出乎肖恩预料地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形。”她说“费米尔没能杀死缇娅娜——或许掌管消亡的神使总有办法保存自己的生命。”她端起桌上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但她还是失去了几乎全部力量以及绝大部分的神智。”
“还是有点不对。”王室的使者抬起食指再次敲了敲桌子“你刚说过费米尔抢夺「地之主」的权位是几十年前的事。那为什么她直到最近才开始发疯?”
这一次少女难得地沉吟了一阵子才开口给出解答。
“大概是因为「天之主」的力量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这次连肖恩都没能一下子理解安说的话“天……之主?”
“坦布尔团长。”安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他“能否告诉我你之前向‘母亲’祈祷时是有怎样的感觉?”
他试着回忆了仿佛很久以前的事情然后尽力用语言将其描述出来。
“我从未清晰地听到过她的声音。”肖恩低声说“但我有时感觉到有一个熟悉的……什么从遥远的地方看顾着我。我觉得……不我相信那就是‘母亲’。”少女点了点头翻开怀里的本子凝视着她曾写下的某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