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三月二十一日(2 / 2)
材料,是他从西域左布政使韩伯安手中取得的。教唆吴王的女婿傅正蒙上书而已。
贾环在西域,不仅擅自铸造更多金银钱币,还开出流通用的飞票(纸钞),严重破坏朝廷钱法。当年,钱法,可是在报纸上宣扬过的。白纸黑字的写着!
卫弘不是在天子面前说,用乔如松案杀贾环,天下人不服吗?那好,换一个罪名吧。只要把贾环弄到监狱里去,怎么弄死,那还不是看天子的心意?报个瘐毙很难么?
卫弘简直是天真!哪有打击政敌后留一截的?何况还是贾环这样的狠人!贾环昔日在超卓的表现,他如何能忘?自是要趁其落难时,彻底摁死!
估计宋溥和他一个想法吧。杀闻道书院众人,毁掉书院。就是如此思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
昨日上的奏章,已经递到西苑去。他和太监总管许彦沟通过,今日天子就会御批奏章。明日就是贾环的死期。
华淳兴奋的搓搓手。
…
…
咸宜坊。
永清公主宁潇站在她府中的轩窗处,看着庭院里的梧桐,上午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她一袭水粉色的宫装,裙中双腿修长笔直,静谧、美丽的女子。
走廊上,侍女紫儿一身紫裙,脚步匆匆的进来,鼻尖上冒着汗,道:“公主,越国公来了。”
宁澄从外面进来,一身精美的水蓝色长衫,脸狭长,留着胡须,十八岁的青年,脸上带着睡意,慵懒的道:“姐姐,你大清早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宁潇回过身,露出她明丽、惊艳的花容,心中虽然焦急但声音依旧平稳,道:“澄弟,你去一趟贾府,告诉贾先生,傅正蒙上密折弹劾他在西域破坏钱法。请他早做准备。”
宁澄一脸的迷茫,他没觉得这事到让他姐姐焦虑,虽说如今贾先生处境堪忧,被弹劾不是好事。问道:“姐,这怎么回事啊?”
紫儿在一旁,语速飞快说起来,道:“越国公,傅正蒙今早在公主面前得意,吐露事情。他是奉华墨的话上书。密折已经送入宫中。天子必定御批将贾先生下狱。届时,贾先生必死。”
这完全可以参照他的老师张安博!只要下狱,什么罪名找不到呢?两个大学士在一旁虎视眈眈啊!要赶尽杀绝!
“啊…”宁澄拍拍额头。他没想到这里,贾先生的事,他还是很上心的,道:“好的,姐姐。我这就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目送着弟弟离开,宁潇雪腻如玉的鹅蛋脸上有说不尽的落寞。这就是她的丈夫,听从华墨调遣,没有任何的政治意识!
她知道贾环的想法,且并不会透露给弟弟。“早做准备”是一句双关语。只要贾环发动,这封致命的奏章,又算得了什么呢?现在的问题在于:贾先生是否准备好了?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并非是嘴里说说,而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而人心最难测啊!
据内务府的消息,天子近来时常在下午、晚上处理政务。或许,就在明日。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比拼!所以,她焦虑至极!留给贾先生的时间不多了。
…
…
四时坊,距离宁荣街贾府两里处的一间大宅院中。大批的锦衣卫校尉在此汇聚。足有五十多人。只不过,他们没有穿飞鱼服,佩带绣春刀。
正厅中,锦衣卫同知洪景著正来回走着。他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骨节粗大。满脸风霜,额头上有一道疤。他是锦衣卫世家出生。乃是锦衣卫系统中有名的侦查专家。
卫弘为贾环“说情”,而实际上雍治天子又怎么会放松套在贾环脖子上的绳索呢?锦衣卫指挥使邢佑特意调派洪同知来盯贾环。贾环执掌贾府后,没贾环的许可,锦衣卫的密探根本进不了宁荣街。没点本事,可盯不住贾环。
银子归银子,留后路归后路,天子交代下来的事,他敢不办?只是做点变通罢了。他同时给心腹千户张辂说了一声,想必张辂已经暗中通知贾环了。
洪同知并不知道他的据点已经暴露,他在想另外一件事。华大学士刚刚派心腹幕僚欧阳文德来通知他:贾环可能要谋反,要他核查实据!这话什么意思,他当了多年的锦衣卫,当然懂!没有证据那就制造证据!
他前几日得知贾环的亲卫返回后,除了向顶头上司邢佑报告之外,还向华墨买了一个好。谁不知道腊月底,贾环强闯华府的事啊!顺天府府衙都上了贾府的门。
一名锦衣卫校尉自外头进来,单膝跪地报道:“洪大人,吴王嫡子宁澄刚刚进入无忧堂。”
洪同知沉吟了一会,道:“你们继续监视。”又问身边的心腹校尉,“老刘他们那边如何了?”
一名校尉答道:“已经往城外的卧牛镇佟家村去了。”那里是贾府的庄子。
洪同知点点头,“嗯。今天一定要把证据做扎实,等贾环的事发后,我亲自去报给刑指挥使。”语气间,眉飞色舞。他侦破造反大案,这是必定要大赏的功劳。
校尉看着洪同知坐下来喝茶,凑趣的道:“洪大人,斜对门那两个姓尤的女人,其中一个是贾府琏二爷的外室。等贾府这事了。咱们先把这两个尤物拿下来给大人尝尝鲜。”
据点的院落这里,还有十几人待命。听着这话,厅中的七八名锦衣卫校尉顿时都大笑起来。语调放荡。
…
…
宁澄从咸宜坊到四时坊里的无忧堂。被无忧堂的奴仆迎进去奉茶,稍等。
约两盏茶的功夫过去,澄哥儿焦虑的等候在花厅中,来回踱步,唉声叹气,“唉…”
一方面是为他姐姐叹气,嫁给一个蠢猪啊!一方面是为贾先生叹气。针对贾先生,处处杀机!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宁澄期待的看过去,顿时惊讶的叫出声,“淅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进来招呼宁澄的是贾环的弟子,燕王宁淅。
宁淅文静的一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先生昨日就派人下帖子请我和王妃今天一起过来做客。”
…
…
时间在钟摆的晃动中,徐徐的流逝。京城之中,二十一日的白日,一切看似平静。
有的人在紧张、焦虑,比如宁潇。有的人在等待,比如华墨。锦衣卫们在忙碌着!
午后四点许,西苑。
晋王早就递折子求见,雍治天子今天身体舒服了些,在御书房中召见晋王。
午后的春日融融,照射在装了玻璃的御书房中,窗明几亮。御书房是黄色的主色调,流泻着皇家的富贵、庄严。
雍治天子倚在书桌后的御座上,青美人在一旁侍奉着。太监总管许彦领着晋王进来。
晋王宁湃,这位三十二岁的皇子,历经磨难!和太子争,和楚王斗,全部都失败。曾经的器宇轩昂,变成小心谨慎。到今日,见到他父皇的衰弱,才算感觉到,他将为天子的曙光。
他父皇所有的嫡子都被淘汰出局:被贬谪的楚王不可能。还未成年的雍王亦不可能。就剩他了。剩者为皇!
晋王跪地,三呼万岁。
“平身!”雍治天子的脸色略显柔和,道:“青青,将那封奏章给湃儿看看。”
青美人将书桌上的奏章拿给晋王,再乖巧的退到天子身边。行走间,展露着美人风姿。
晋王低头看着傅正蒙的奏章,是弹劾贾环的。
雍治天子喝着参茶,等晋王看完,考校道:“湃儿认为这封奏章该怎么批?”
雍治天子的心思,晋王即便政治水平一般,亦早就知道。当即答道:“父皇,儿臣以为,当严查此事!”
二月份,贾环派宁澄传讯给他,想要他帮忙说句话,代价是大量的银子。他拒绝了。他不想节外生枝。他只需要稳稳当当的等着登基。张安博的死活,关他什么事?再者,说起来,他被贾环整过多少回?
雍治天子看着晋王好一会,慈父心情全没了,大失所望。叹口气,道:“你这样蠢,叫朕如何放心将这江山交给你?”西域的事,查到什么时候去?正确答案应该是:先将贾环抓起来。届时,自然会有新的罪名出来。
晋王神情难堪,被打击的不行,跪下来道:“儿臣驽钝,请父皇示下。”
雍治天子摆摆手,语气萧索的道:“罢了。朕都替你解决吧!朕的名声在史书上恐怕不会太好吧!”
当年,他励精图治,文治武功远胜太上皇。他爱惜名声。然而,这些年来,他没了当年的心气。只想舒舒服服的过完这最后几年!
…
…
夜幕阴暗,低沉。傍晚时分,无忧堂的屋舍、院落隐没在黑暗中。贾环见过秦弘图后,在书房里独处。
“咚!”“咚!”
敲门声响,宝钗带着香菱和如意推开门走进来。香菱手里提着食盒,冒着香气。宝钗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肌肤如雪,端庄明丽的女子。贾环晚上没有回去吃饭。她来给丈夫送晚饭。
贾环正在书桌边写着字。宝钗走到贾环身边,娴静而立。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宝钗看着这两句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体会着丈夫心中压抑、痛苦的情绪!轻轻的抱着他,依偎在他心口,柔声道:“夫君,会过去的!你该考虑给山长、叶先生、公孙师兄他们安葬的事了。”
逝者长已矣。祭祀,可以减轻、寄托他心中的痛苦。
“姐姐…”贾环搁下笔,轻轻的拍着宝钗的背,“是啊,都会过去的…”
其实,他在安慰妻子。
他不会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的。山长、叶先生、大师兄他们的遗体,都运往妙峰山下,被夷为平地的书院。始于书院,归于书院。罗君子辞官,守候着棺木。正在做法事,计四十九天。
还缺少祭品!
他会从京中带着祭品去看望山长、叶先生、大师兄,告慰他们。
时间,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