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燕子(二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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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江的江水继续向东流去。
水流从陆羽和杜康以及两岸所有的站在江边向对面望的人眼底流淌而过,静默无声。
然后它们就要继续穿行过一大片平原地带,抵达大陆之上最富有威严的一座大城。
京城人口百万,澜沧江也从古至今,从打这座大城建立初始便辛勤地哺育着城中百万民众。
无论贫富贵贱,都要饮一江之水。
澜沧江不仅仅地面上看来如玉带横陈京城,在地下,其分散而开的细密的水脉则也连通着这座大城的每一口井泉。
夸张一些说,整个京城都在澜沧之上。
而作为澜沧途径的河段中最有名的所在,乌衣巷这一年来则已经变得萧条。
自从开战之初封锁乌衣巷以来,以往常来常往的人群便消失不见。
以往诗书繁华的江段也冷落寂寥起来。
不单单是这里,而是整个京城都少有诗文聚会,这一个是因为前方征战,另一个则是因为没有了王谢两家人的参与,任何聚会便都显得不再有光辉。
从开始的时候封锁还是十分严格的,里面的人不许出,外面的人呢,自然也不许进入,当然,食物供给等生活之事倒是仍然予以保障,只是将其封锁起来,自成一片天地。
遭逢此大难,平常府中恐怕早已哀嚎遍府,但王谢两家却格外不同。
从上到下,从公子、长辈到仆役杂人,都仿佛是被喂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面对此次大变,竟分毫不乱。
王谢大族,人丁兴旺,此番提前召回,又禁止外出,反倒是难得的家族人聚在一起平静生活。
在最初的一点小小的动荡之后,整个乌衣巷便在两位家主的带领下开始做学问。
没错,就是做学问。
两家尽出文臣,也尽出文豪,整个大府,从上到下,皆无白丁,便是最底层的杂役,也本就与平常其他家不同,皆识文断字,许是在那只堂前燕的照拂影响下,更是个个伶俐。
这让京城那些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的不断投来目光的关注者大为惊奇。
没有人想得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耐得下性子做学问。
在一开始的时候,众人皆认为叛军必败无疑,那么只要等西北军败了,到时候就是收拾王谢两家的时候,就算是顾忌其势力影响而不杀绝,但是从此树倒猢狲散怎么想也是免不了的。
毕竟王谢两家站在张陵那边的宣言已经相当于谋逆大罪,这种大罪在历史上也没有轻判的道理。
在那种家族人头即将落地的时刻,还能安之若素地静下心做学问,这种事怎么看也都是非比寻常。
之后,随着战争情况的慢慢逆转,以至于如今西北军甚至已经陈兵澜沧,距离京城已经不远,这种压力之下,慢慢的让一些本来坚定的人开始怀疑自己,今而开始怀疑最终会不会被张陵打过来?
打到京城来?
这个想法太危险,但是又总是止不住地从脑子深处浮起来,这个时候,抱着这种忐忑心理的人再看乌衣巷两家依然没有什么不同的沉稳做学问的态度,不禁开始更加浮想联翩。
难道说是王谢两家早就笃定张陵会赢?所以才始终如此淡定?
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有些未卜先知的奇幻色彩,但是却实在是能够很好地解释他们的生活的平静。
可是无论外面的人到底有多少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们唯独猜不出的是,王谢两家从来没有什么高瞻远瞩,更不是集体呆傻,之所以处事淡然只是因为,他们是读书人,仅此而已。
……
乌衣巷内,谢灵运与身旁的王家家主正并肩缓缓地向前行走。
两位家主身边没有带任何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人缓慢地,沿着饱经百年风雨吹打的青石路面缓行。
如果让外面的人目睹两人的精神气派,准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家逢大难非但没有让他们憔悴,反而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不再需要劳碌,本已经被朝中繁忙的事务和勾心斗角弄得疲惫不堪的他们大大松了口气,恢复了单纯的读书做学问的生活,虽然身居百万大城,但是竟然给人一种归隐田园的恬淡之感。
这更是另一种境界,面对着很可能下一刻就到来的杀身之祸,没有惶惶不可终日,而是看淡生死,反而尽享其乐。
“听说已经打到西面澜沧江段了。”
谢灵运忽然说道。
封锁最开始是极为严格的,但是随着圣上没有进一步的命令,这封锁在持续了将近两年后已经早不如之前严密。
虽然出入仍然是难题,但凭借两大家族的能量,获知前线的消息已经不是难事。
王家的家主与谢灵运年岁一般,身材瘦削却予人沉稳大气之感,他闻言点头笑道:“朝廷恐怕已很紧张。”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感到恐惧。”谢灵运说道。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说来,这一年形势转变之快的确让人目不暇接,不要说他们,任谁也要惊讶。”
“你是说,皇子正变得日益强大么?”
“不是。”
谢灵运摇了摇头,他叹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年来的形势很让我意外而已。当初支持殿下我却是从未想到他真的能这么快的就打到那里,如今他距离我们距离竟然这么近,容不得不让人唏嘘。”
“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家家主平静道,“你是指,朝廷本不该败得这样快。”
谢灵运闻言苦笑,叹了口气点头:“是啊,我真的想不到朝廷会败得这么容易,开战之初,无论从哪方面看,朝廷大军都占据优势,只是这一年来,西北大军上下团结一心,各方势力平衡融洽,反观朝廷内部却是重重掣肘,各方矛盾愈演愈烈,以至于我有时候夜晚醒来甚至会感觉后怕,假如不是殿下起事,而是申屠沃甲谋反,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王家家主摇了摇头,认真说:“朝中内部的确问题重重,但这终归不是它败得这么快的理由。”
“你是说……”
“我当然指的是摘星楼上那个人。”
谢灵运深深吸了口气,神态复杂道:“这么久了,我本以为距离这样近,可以看透他,但是至今,我还是弄不懂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掀起这场战争,却又双手放开,任由下面矛盾丛生,也正是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才会导致如今朝廷的败相,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假如他肯多露面几次,只需要稳定大局,那么朝廷也万万不至于被申屠的军队这么快逼迫地丢了那么多地域,以至于要在澜沧提前决战。”
“你这样倒很像是忠臣。”王家家主忽然笑道。
谢灵运摇头苦笑:“你我皆是谋逆叛军同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