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苛政猛于虎(2 / 2)
“咱可以不换船的啊——我等吴地水手,可以就地下船自行回去。朝廷再另外征募北方水手操船去涿郡不就是了?反正这些沙船都是登莱来护儿大将军的水师要用的,运完粮食之后直接交割给来将军即可,不用归还我吴郡。”
杨玄感听到这里,也是极不耐烦了,作色喝问:“武校尉这是成心抗命不成?要是你们萧郡守在此,只怕都要忙不迭为国分忧呢!此事还有什么可议的。若是不去,到时候朝廷问罪下来,你们自领便是,和杨某说些甚的。”
运河最北端通到涿郡也是大业五年下半年的事情了,所以大业五年的江南漕粮,吴人只负责到兴洛仓或者黎阳仓。最北面这一段,着实是今年临时加码的任务。武士彟据理力争了一番无效,只好回到船队公布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朝廷征发的徭役上开始写得明明白白,结果到了地头又变卦增加了一倍的行程,成百上千的漕船上,总计数万的水手几乎要炸了锅,武士彟周法明二人闹得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才弹压了下去,说服民夫继续北上。然而,麻烦却还在继续等着他们。
武士彟千辛万苦又行船了足足二十几天,才算是勉强赶到了涿郡。因为永济渠是在水量稀少的河北平原上的,其北端连通的只是小水沟一般干涸的海河,所以水位很浅,用大沙船作为漕船只是堪堪可以通行。更麻烦的是因为永济渠挖通的时候,原本并没有天然河道故址,所以沿途海拔勘测不如南边通济渠邗沟那般精确,有些河段有短暂地逆流,风力又不够,还要数万水手下船拉纤绳通过。沿途还因为河北平原一马平川,贼人来去如风,遇到过两股张金称手下逃散的盗贼,幸好周法明那五千充作漕兵的府兵战斗力尚可,周法明也沿途警觉,才没有损失太多。
到了涿郡,交割军粮时,以“大公无私”著称的民部尚书樊子盖一句话,就把武士彟气得几乎吐血。
“这批漕粮账目当有三百万石整,清查计点仅有二百八十万石有奇,短了十七多万石之多,本官只能让民部按照查验数额交割签收。其余的回程后再跑一趟补上。”
武士彟忍着气,低三下四地央求樊子盖:“尚书大人!沿途损耗总是有的,而且兵荒马乱地,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一边说着,武士彟少不得想办法私下给樊子盖塞几袋金铤,央求他把这十七万石的差额抹过去。谁知武士彟这次是真的排到了马蹄子上,这樊子盖果真是个真清官,而且又臭又硬那种,丝毫不知变通。武士彟贿路一拿出来,樊子盖反而火冒三丈,咬定了以为是地方官吏和押运之人舞弊。
“你当本官不知道地方官吏那些勾当么!沿途损耗,哼哼……各郡郡守各县县令征收租税的时候,可不曾少收了‘损耗’,既然知道途中有损耗,为何不加运一两成,补足可能的差额。自古朝廷征粮,都是以解运到点的存数来交割的,鼠雀靡费,难道还要算在朝廷头上!”
武士彟知道坏了事儿,心说自己怎么这么背,在黎阳遇到杨玄感,在涿郡遇到樊子盖,恰好是两个极端上的两类人。当下赶紧说正理条分缕析地解释,却已经晚了。
“尚书大人!咱萧郡守也不是没有在江南漕粮上加征损耗,也不是没有在起运的时候额外多装损耗。实在是江南诸郡年初时拿到的徭役指令只是把漕粮运到兴洛仓黎阳仓,不是到涿郡,这平白多出来一千多里地的单程路程,损耗哪能不增多呢?这也是朝廷朝令夕改所致,咱夹在中间也是没办法呀,还请樊尚书明察实情!”
“明察实情?尔等若是没有心虚,为何行此龌龊贿赂之事?本官今日要彻查的就是萧铣那等依附裙带鱼肉一方的佞幸之人!”
好么,樊子盖就是一个海瑞一样看不得别人日子过得好的老变态,只要看到人豪奢条件好,那就一棍子当成是贪官污吏。尤其是在民部尚书这个位子上之后,听说萧铣是善于找豪商营商争利出名的,就更是先入为主了。
武士彟也是被逼得没法子,最后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亏空。结果因为朝廷多收了粮食,回程的时候民夫水手沿途的口粮都不足了,只能饿一顿饱一顿挨回吴郡。武士彟还算是有大志的人,不比计较蝇头小利的豪商,路上缺粮还试图花钱找沿途州县商人买粮,无奈河北山东早就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数万水手民夫和五千士卒的口粮,一般商人哪里供给得其?一出手,就免不得粮价暴涨。为此,水手中还饿死了数百人之多,一直挨到淮河流域,总算是武士彟靠自掏腰包解决了行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