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1 / 2)
胃部剧烈痉挛,全身肌肉酸痛,双眼发白,冷汗浸了一身。
何思怀被身高接近两米的教官拖到禁闭室时,意识基本上没剩几缕是留在体内的。
三个小时前,一家三口乘着飞机,从吴州跨越半个中国来到宁昌。
再早个半个小时,何思怀也不会想到爸妈口中的旅游景点,是他现在身处的“宁昌市青少年异常行为矫治专修学校”。
“爸爸妈妈考虑了很久,觉得你的问题需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
“我们一贯的教育理念就是先成人,再成才。成绩差点不要紧,我不允许我的儿子在人品上出现问题。”
“妈妈知道你从小就听话,这次你也会听话的,对不对?”
“我们也一直反思,我们的教育倒底哪里做的不对。所以我们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样,找找自己身上的问题,配合老师的工作,好吗?”
……
被塞进学校前的坦白局上,父母的声音忽远忽近地游走在何思怀的神经上,像是损坏了的录音机的声响,尖锐刺耳却无法掐断——想吐。
十分钟前,初入校门的何思怀没来得及问清楚情况,就被夺走了手机、钥匙,连腰带和鞋带都被抽走,然后被塞了一套校服,穿上。
“我……”还没等何思怀的挣扎质问,比野熊还壮的“教官”的拳头就应声砸下——何思怀人生中第一次被打,感觉快要死了。
半分钟之前,新生的“见面礼”落下帷幕,第一道铁门“哐”地一声合上,何思怀脑中的景象戛然而止,回头,教官三两下扣上了门锁。
三秒前,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何思怀大致看了眼自己身处的“静心室”——大概三平米左右,闭塞的要命,没有窗户,地上一摊不知道用了多久的脏兮兮的被子、一个装了水的桶、墙角一个散发着臭味的痰盂,除此之外就是硬邦邦的水泥地、水泥墙——连个床都没有。
一瞬间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出接下来的几天要怎么度过,他条件反射般弹向了门边,但刚握上铁门的栏杆,但是还没等他喊点什么,又一层厚厚的木门重重砸来。
“好好反思,表现好点七天就放你出来。”在门完全合上前,教官粗鄙的声音挤进来,接着,整个周身的唯一一丝光亮彻底被黑暗淹没,什么都看不见了、门外的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此刻,像是潮水般瞬间席卷而来的漆黑和寂静让何思怀的心脏一瞬间都停滞了跳动,他像是被突然拔掉电线的机器,足足在原地定了好几分钟一动不动。
他从来没有置身于这样的黑暗中,他看不见四周的墙、看不见脚下的地、看不见被子看不见自己的双手双脚。他就像是一颗脱离了恒星系的小天体,曾经有着星光的宇宙似乎都已经被无尽的黑洞撕裂吞没。
他看不见,所以他不敢乱动,尽管他知道地上除了被子和痰盂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怕下一步就踏进了看不见的深渊,摔得七零八落。
他慢慢蹲下身子,极致的黑冻住了他的思维,此刻他还没来得及细细酝酿情绪,只顾得上对抗黑暗与焦虑。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四处探着,稍微挪了几步才摸到了墙根,那一刹那心里有了点底,似乎没那么紧张了。他缓缓站起身来,扶着墙走到了远离痰盂的对角,他长舒了一口气,慢慢靠着墙坐了下来。
稍稍放松下来的身体又恢复了知觉,受了重创的胃还有一些难受,热气卷着若隐若现的臭味叫他一阵阵恶心,皮肤表面的温度也开始回升起来——现在是夏天啊,何思怀才反应过来。
一片混沌中,之前的景象宛如走马灯一般成片成片地印在何思怀的视网膜上——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在课堂上睡觉,老师却因为他优异的成绩无法管教他而唉声叹气;他又想起了那群刚一开班他就能处得不错的同学,到最终却没有一个能称得上亲密的朋友;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暗恋着的同班竞争对手,每次排名都稍稍逊色于他却也耀眼异常的杨晨旭;他想起来杨晨旭跟他说“你这个人真挺烦的,跟谁都玩得好,跟谁又都不亲近”……
其实离开吴州也就是昨天的事,但是以类似走马灯的形式回想起来就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何思怀缩在墙角甚至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无尽的黑暗里,似乎一切都在催着他和曾经光亮的过往划清界限……
“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母亲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嗡鸣,何思怀犹记得当时正在吃饭的自己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是哪个不经意的瞬间暴露了性取向,也许是日常的只言片语,又或者是哪个自以为看得很明白的老师告了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