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1 / 2)
虞幼宜面上表情微紧,心下惊疑不?定,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方才阿燕说出的?那个名字。
那位从前在京城中小有名气,长相颇为阴柔俊美的?戏子。
花霖。
她慢慢地?垂下眼帘,眼神和坐在身边的?李嬷嬷对视了一眼。李嬷嬷原本见到故人后脸上怀念喜悦的?心情如今也淡了一些,添了许多凝重之色。
虞幼宜知道?,李嬷嬷应当是与她想到一起去了。不?止李嬷嬷,连一旁的?白蔷和湘竹也想到了什么,都是下意识地?看?了虞幼宜一眼。
花这个姓氏在京城及京城周围都算是少见的?。若真如阿燕所说,那戏子名叫花霖的?话,这府上正好有个她们熟悉的?,同样也是姓花的?人。
李嬷嬷喃喃自语道?:“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这应当不?是巧合罢...”
花霖,花嬷嬷,这二人都姓花。花霖是从前京中有名的?伶人,而听梁二和王婆子所说,花嬷嬷从前也是个唱戏的?。再加之,柳霜岚便?是因为被?虞景误会和花霖有些暧昧,才导致了夫妇二人争吵生出矛盾,柳氏心内郁结,慢慢久病不?起,芳魂消散。
而如今,另外一位姓花的?花嬷嬷却?在许氏身边做事,且与许氏关系密切的?很有些不?寻常,也极其受许氏重视。许氏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花嬷嬷去一手操办的?。
阿燕发觉面前的?虞幼宜和其余三人神情都有些不?大平常,忙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开口道?:“大姑娘?李嬷嬷?几位都是怎么了,可是我说的?哪里有些不?对吗?”
虞幼宜心跳的?有些沉重。她笑?了笑?,对着阿燕摇摇头?,随后在心中思考了再三,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阿燕姑娘,你可知道?许娘子身边那位颇得她重用的?嬷嬷么?”
这事有些奇怪,按理说阿燕是从前柳氏身边近处侍奉的?人之一,她又知道?些柳氏和虞景吵架的?内情,且连那花霖的?本名都知晓,自然也知道?柳氏是为什么郁结病逝的?。
既如此,阿燕若是知道?了许氏身边的?嬷嬷姓花,不?可能不?找许氏大闹一场,或是找到虞景告上一状。
难道?是花嬷嬷与那花霖实在只是个巧合,两人其实没有关系?
这她是不?信的?,虞幼宜心中对柳氏的?死猜测了个十有八九,柳氏病逝,多半都有许氏在其中做了些手脚。就连柳氏和花霖被?虞景误会的?这件事,只怕也是许氏的?手笔。
许氏一向自命不?凡,一直把这连阳侯府的?侯夫人之位看?作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便?是虞景后来迎了柳氏入府,她也依旧不?甘心地?认为是柳氏抢了她的?位子,所以后来又趁着许家开宴之际再一次找机会攀上了虞景,被?心虚的?虞景放在外面做了一阵子的?外室,最后挺着肚子被?迎入府。
许氏心中,只怕是极其痛恨柳霜岚的?。许氏这种心思阴毒又有几分?手段的?人,入府后自然是要处处给柳氏找麻烦下绊子。
虞景和柳氏的?矛盾,柳氏和花霖被?虞景误会,这事若说不?是许氏干的?,虞幼宜便?是被?雷劈死也不?会信。
而做得出这种事的?许氏,身边又有一个花嬷嬷,这花嬷嬷一定与那花霖有所联系。
李嬷嬷听到虞幼宜的?疑问后立刻便?反应过来虞幼宜心中的?疑虑。她看?着阿燕困惑地?望了望大姑娘和自己,赶紧出声解开虞幼宜的?疑惑。
“回姑娘,是老奴的?疏忽。老奴只顾着领阿燕过来见大姑娘,却?忘了和大姑娘说了。太太在病逝之前,便?做主将身边所有年?岁到了的?丫鬟们都放了出去,准许她们各自婚配成家。阿燕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早已嫁做人妇好些年?了,娃娃都能自己在家干活了。”
阿燕羞赦一笑?,手忍不?住摩挲了下自己腕上的?一只素镯子。
“本想着一直在太太身边伺候着,等宜姐儿大了成家了,再求太太的?恩典,谁知....不?说这些,承蒙太太的?一番善心,我如今嫁了一位平时?跑点小生意的?本分?男人。虽然家中条件算不?得多优渥,但至少不?会为吃穿发愁。如今也有了一儿一女,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阿燕垂眼,眼里一片幸福之意。
但她一边看?着虞幼宜,一边说着话,见着虞幼宜那张与柳霜岚像了七八分?的?容貌,到底心里涌上一股哀切之情。
她说着说着,终究是心中忍不?住,眼里落下许多泪珠来。
“...从前太太还在时?,对我们这些下人又温和,又宽厚。那时?苏芳阁里的?差事可是个抢手饽饽,多少人削尖了头?想进来呢。我刚进苏芳阁时?,还只是在外间侍奉茶水的?不?起眼丫头?,后来才慢慢侍奉到了太太眼前,陪在太太左右。”
阿燕说着,脑海里不?断地?回现着柳霜岚从前的?音容面貌,眼泪越流越多,戴着素镯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擦着。
那时?许氏还未进府,柳霜岚和虞景琴瑟和鸣,苏芳阁是整个府上最热闹的?去处。里面的?花花草草郁郁葱葱,院里那一颗木兰树一年?比一年?高。
柳霜岚便?是木兰树下最明媚动人的?美人,连丫鬟们靠近了都忍不?住会悄悄脸红。那颗木兰树从一颗小树苗长到约莫和门顶齐高时?,苏芳阁迎来了虞楚,是连阳侯府的?第一个子嗣。
她一直记得虞楚刚生出来时?柳霜岚疲惫但欣喜的?模样,和一旁担忧着柳霜岚手足无措的?虞景。
木兰树长到和屋檐差不?多高时?,苏芳阁又迎来了虞幼宜。
那时?虞楚已经几岁大了,屁颠屁颠地?在苏芳阁院内围着木兰树绕圈。虞幼宜生下来后,虞景喜欢的?不?行,连说女儿长得像柳霜岚。而虞楚也趴在小小的?摇篮旁,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妹。
再后来没多久,许氏便?挺着肚子进了府。从此之后,苏芳阁的?人气儿似乎一天比一天弱了下去。虞景和柳霜岚有了矛盾,柳霜岚一病不?起。
阿燕再也没能看?到坐在木兰树下笑?意吟吟的?柳霜岚。
虞幼宜听着阿燕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心里揪得生疼。
不?知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女孩子在为自己的?母亲心痛,还是她忍不?住地?惋惜那个明媚的?女人。
阿燕坐在下面,泪难自持。她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无声地?流着泪,整个身子因为这股悲痛的?心情和止不?住的?泪水而微微打颤。
一旁的?白蔷背过了脸去,湘竹也低下了头?。李嬷嬷红着眼睛轻轻拍着阿燕的?后背,似乎想尽力安抚一下阿燕心中的?情绪。
阿燕哭了许久,终究还是抬起埋在双手中的?头?,含着泪,笑?着慢慢地?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让大姑娘见笑?了。瞧我,许久没见到大姑娘了,本应该高兴才是,谁知道?又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她又笑?了笑?,“那时?太太知道?我是想将来也有自己的?孩子,便?早早地?与我说定了日后要放我出府的?。如今我也与太太一样,生了一儿一女,也是大儿子和小女儿。太太看?到了不?知道?要怎样高兴呢。”
虞幼宜忍住心里的?闷痛,也柔和地?笑?着道?:“那日后我可要见一见弟弟妹妹们,便?算是代?替我母亲见了见他们,也奉上一份贺礼。”
阿燕点点头?,又忙嗔怪虞幼宜无需送那些东西?。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虞幼宜先轻轻开口,“阿燕姑娘,母亲的?为人,府内上下人都是知道?的?。既如此,为何?那时?父亲还要因此和母亲争吵呢?”
阿燕最开始听到虞幼宜提到那戏子时?,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怨恨情绪现在又蔓延了上来。
“我记得那时?候刚开春,许氏进府有段时?间了。太太那时?虽很是对侯爷失望,可还没和侯爷发生后来的?争吵,侯爷待太太依旧是很上心的?。府中人看?太太虽然没有别的?什么,但到底心情有些低落,便?提议请个戏班子来府里演些热闹的?戏本子让太太高兴下。”
李嬷嬷也回忆着那时?候,点了点头?,“没错,我也记得。京城稍有些头?脸的?人家,偶尔逢年?过节,或是庆生祝贺,再或是寻常闲来无事时?请些有名的?戏曲班子上门来唱几曲,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故而那时?候一有这个提议,侯爷立刻就同意并着人去办了。只可惜那时?候楚哥儿念书,老奴也要照顾年?幼的?姑娘,便?没有一齐过去。”
阿燕等李嬷嬷说完后顿了顿,继续张了口。
她轻轻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收紧了些,“如同姑娘所知道?的?,当时?京城名头?正盛的?便?是那花霖,府上的?人自然就请了花霖在的?那一个戏班子。”
虞幼宜皱眉道?:“如此听来,倒也没甚特?别的?。不?过就是唱出戏,母亲在下面看?了看?而已,如何?就让父亲心里有了芥蒂?”
阿燕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黯淡了几分?。
“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可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生了。那戏班子来府上时?,府上人本就想着点些热闹的?让太太宽宽心,又想着太太原来出身将门,年?少时?喜欢舞刀弄枪。”
阿燕的?语气微低,“原本点的?是一出《杨门女将》,可那戏班子上台后,却?不?知怎的?,唱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点的?那一出,而是唱了出《西?厢记》。”
李嬷嬷呼吸一滞,白蔷原本垂在身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下子掩住了嘴,湘竹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轻呼出声。
白蔷轻声重复了一遍,“西?厢记....”
湘竹听着有些紧张。
虞幼宜一听到“西?厢记”这三个字,手就不?自觉地?紧了起来。
先不?说那花霖擅自改了主人家点的?戏曲,这一举动本就会惹得府里的?人有些奇怪,更何?况虞景。而且这花霖之后居然唱了一曲西?厢记。
虞幼宜自问她本人是对各类话本戏本没什么太大的?见解,也没有那许多的?看?法,但这仍不?妨碍西?厢记是一出有些惊世骇俗的?曲子。寻常人家她不?知道?,但那些高门大户,尤其是家中还有许多闺阁女子的?人家,一定是不?会点这出戏的?。
崔莺莺和张生,这二人的?事本就有些很不?合规矩。虽说闺阁女子大致心中都有分?寸,可难免保不?齐有些好奇心极重的?姑娘,听了这戏后有些心向往之,那是绝对不?可的?。
虞幼宜不?想评价崔莺莺和张生之间的?过程如何?,只是这戏本子终究是戏本子,依托现实编作而来,却?仍旧有些脱离了现实。
论哪家高门大户,千金姑娘家出门都是许多个丫鬟并上一两个嬷嬷前呼后拥而来,指不?定还会有一两个家丁在旁。这情况别说是与哪家公?子相见了,只怕是多情公?子连娇小姐的?后脑勺都未必能看?得清。
虞幼宜忽地?想到她和庆王那日在天趣楼,心里下意识有些想笑?。若是遇到她那情况,那便?也罢了,实在没法子的?。但纵使是她那一回,也是带了好几个丫鬟和婆子,还有丁启在旁。那庆王身边的?李乐又很自觉地?搬了屏风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重新思考起眼前的?事来。
虞幼宜看?着阿燕不?甚好看?的?面色轻轻开口道?:“擅自换戏已是大不?妥,偏又是西?厢记...可母亲到底是侯夫人,又与父亲情深义重,想必父亲也是知道?的?。只因为一出西?厢记便?恼了母亲,依旧好似有点太牵强了些。”
阿燕脸上的?怨恨之色更深了,“大姑娘想的?正是,若只是这样,侯爷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又和太太真情实意,实在不?会因此恼了太太。怪就怪在那花霖唱这出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眷席上看?,甚至好几次与其他戏子有双人对戏时?,也频频转头?望过来。”
“而女眷席中,许娘子那时?还只是个通房,还怀着二姐儿,自然是不?配出来的?。府上也没有其他的?通房妾室在,只有太太一人,和身边许多的?丫鬟婆子们。”
白蔷是和虞幼宜一起听过虞景和柳霜岚的?墙根的?,她原本一直对柳霜岚和虞景的?这个误会很是有些可惜。
在她看?来,太太怎么样的?为人先不?说,就说太太成了婚后,在她印象里是除了与各家的?来往外不?经常出门的?。便?是出了门,那也是坐着最上等的?马车或轿子,两边两排丫鬟婆子,家丁小厮也有数个,更添几个车夫。
这种规格,再加上连阳侯府的?人本就显眼,压根不?可能有其他男子能接近太太。
湘竹也是死死攥住了手,心里认定这花霖定是许氏和那花嬷嬷安排着祸害太太的?帮凶。
李嬷嬷死死咬住了满口银齿,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道?:“不?管他是想做什么,居然这般对太太不?敬,其心可诛!”
阿燕只觉得自己用苍白的?话语传达出来的?还不?够贴切。当时?那个情况,若有任何?一个在场的?人,无论是多么正直开明的?人,心里都会有些疑惑。
她边说,边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那日,眉眼阴柔秀美的?戏子,穿着一身繁复华美的?彩衣,满头?珠光夺目的?头?面,亦步亦趋地?在台上唱着。
她总觉得那人悠长的?花腔里有化不?开的?深切情意,眼神也十分?缠绵婉转。虽说这台上唱的?这出戏本就是讲男女之情的?,可她仍旧觉得那位戏子眼神中的?情意,已经超出了台上做戏的?范畴。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那戏子的?眼神太过深情,连随着他戏曲的?一挥一舞也像是蕴着深深的?情思做出来的?。而他频频转头?时?,那一双微蹙起的?长眉连娟衬着眼波流转,里面的?情绪更甚,已经有些遮掩不?住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