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架药生尘 12(2 / 2)
“姐姐,我真的希望你能回程家看看。”程毓难得又叫了一次姐姐,垂头丧气地走到了南门口,准备掏出手机打车回家。
“那我去。”
随后有清亮的声音在她身旁说话,惊得她回头去找南穗的身影,看见她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
黑伞面落满白霜,苯环和吡啶的结构式也被遮挡住,一只瘦弱的手握着伞柄,指节处泛着碘试剂的紫黑色,还是昨天实验里沾上的,另外几处有腐蚀留下的痕迹,有碎玻璃划伤的瘢痕,都是陈年的伤疤。
是这么多年实验在她手上遗留的痕迹。
南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朝她晃了晃,示意手机联系,随后望见远处的女孩满脸的笑意,直到目送她坐上回家的车,才放心地转向回家的方向。
南穗在离T大不远处的公寓住着,那一块住的都是T大的老师,上班方便,也互相有个照应。
在回到家后,雪已经停了,室内的温度稍微高些,南穗身上的雪花都融化了,她顾不上换衣服,手机里弹出来一条消息。
虽然说是一条,实际上前面还有五六条“程毓已撤回该条消息”。
【我能告诉他们吗?】
仅剩的一条消息孤零零地躺在聊天窗口里。
南穗回了句“好”,把手机一扔,又开了笔记本写计划书。
上门拜访总要带点东西,空手终归不太好意思。
……
程毓刚打开门,就听见程母在和家里的做饭阿姨说话。
“小毓估计快回来了,把砂锅里煲的汤盛一碗出来,免得她回家还要等——”程母听着门被推开的声音,欢喜地转过头来,眼里都是担忧。
“小毓!是不是累了啊,汤还有点烫,你等等啊。”
程毓被按在餐桌前,等每天晚上惯例的滋补汤。
客厅里的灯光亮堂堂的,砂锅沉重,在搬出来的过程里还磕了一次,声响微弱。
二楼的程父听着楼下的热闹,从书房里走出来,聚在餐桌前一起喝汤。
“小毓,你最近又瘦了,要多吃点饭!”
程父、程母加上家里的阿姨接力似地劝她多喝点汤,程毓心中有些酸涩,只好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爸,晚上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程父很少看见自家女儿这样的神色,郑重坚定,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和他沟通一样,不由得笑了笑,努力把表情放缓和些,应了声“好”。
程父的面相很凶,不是玄学意义上的凶,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凶,面无表情看着像不法分子,笑起来会稍微更好些,也只是从不法分子到笑脸僵硬的奇怪路人水平。
程毓回了自己房间,从床底下的夹层里找出六年前她委托的亲子鉴定报告,没有一刻停留,走进了程父的书房。
“小毓来了,坐下说吧。”
她的椅子被放在书桌边上,还特地装了软垫,生怕她冬天着凉。
程毓坐下后,抬头望着父亲的脸,沉默良久还是把手里紧紧握着的鉴定报告放在书桌上,坚定地推向程父的方向。
“你这孩子,越长大越不愿意说话,又搞了什么东西——”
程父顺手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盖了章的报告上,话语戛然而止。
“姜兰的基因型符合作为程正志的遗传基因条件,累计亲权指数为47271127.1234,亲权概率为99.99%。”
程父对家里医药产业有了解,能认出这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以及……这个名叫姜兰的女孩,与他是父女关系。
一时间空气凝结,程毓低着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和她再熟悉不过的叹息声。
程父把四张纸都看完,日期落款在六年前,委托人的名字赫然写着程毓,抚额沉默。
“姜兰……是你现在导师的名字,是她吗?”
“是。”
“你们两个都知道很久了,所以是那个女孩不愿意说吗?”
“是。”
程父抛去起先的愕然和不敢置信,回想起高中时程毓突然的转学和暑假的异常,以及了解过的程毓的导师,他的亲生女儿,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线索梳理了一遍,猜想出一个大概的经过。
得到答案后,他的手再一次僵住。
程毓抬头,望见她向来无坚不摧的父亲眼里有泪,忍住将近淌出来的眼泪,她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腰弯得极低,头几乎触地,长久的缄默。
为感念他们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及迟来很久的道歉。
却有一双温热的大手坚定地把她扶起。
“小毓,你没做错什么,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相对无言后,沉默占领了整个书房,直到程父近乎嘶哑地重新开口。
“她……那个孩子,愿意来见我们吗?”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二十多年未逢一面的女儿,几乎丧失语言功能。
不对,他们是见过一面的。
小毓考上T大研究生后,他送她去学校,远远地望见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缓步走在树荫里,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这女孩有种超乎常人的沉稳。
后来,才知道她是T大最年轻的硕导,万里挑一的人才,小毓的老师。
现在才知道,那是他的女儿。
她很出色,甚至比绝大多数人更出色,满身的荣誉和称赞。
眼眶蓦然湿润,一滴泪顺着他的脸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