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1 / 2)
六月三伏,空气中都带着恼人的热浪。
虽说那日与顾修合掌盟誓,可韩墨初对顾修读书的要求丝毫没有放松。
每日晨起小考,错一字便抽一记戒尺的规矩依旧未改。唯一改了的便是有了韩墨初的悉心教导,顾修犯的错越来越少。
若是有哪一日顾修功课甚佳时,韩墨初也会破格教他些有趣的旁门左道。比如兵法阵法,机关秘术,海外列传,旧朝古籍,等等等等,寻常十二岁的少年见都见不到的本事。
不过这其中顾修最喜欢的还是拳脚功夫,少年的根骨强健,一点即通,简单的招式只要看一遍便能学得有模有样。
那天,似乎是三伏天内最热的一天。
顾修晨起小考,错了三个字。
韩墨初依例公事公办,谁知刚把戒尺抽出来在顾修掌心上搭了一下,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丽的女音:“住手!做什么呢?”
韩墨初应声回头,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头戴珍珠百蝶冠,身着芙蓉百花裙,生得螓首蛾眉,落落大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提着食盒的宫人,一看便知是宫中贵人。
此时,那贵人清灵秀丽的小脸上此时正挂着愠怒,眼神犀利的盯着韩墨初:“我七弟是犯了什么错了,你要这般责罚?”
韩墨初将手中的戒尺放在手边,恭恭敬敬的朝那少女行礼:“下臣韩墨初,见过贵人,不知贵人是?”
“吾乃晴昭公主。”少女正声言道,脸上愠怒不减:“你就是那个揭榜入仕的韩墨初”
晴昭公主顾锦,是大周皇朝唯一长大成人的公主,也是唯一的嫡公主。生母便是那位离宫修行的孟氏皇后。
大周女子在顾锦的年纪基本已经可以议婚。只因顾锦是嫡出之身,自幼生母与兄长又相继离她而去。君王格外心疼偏爱,议亲之事也一直不紧不慢,满朝文武也无人甚提。
而顾锦与顾修的渊源则要从上一辈说起。
昔年,君王顾鸿刚被立为太子之时,发妻云瑶便以久不能生育为由自请退于侧妃之位。太子顾鸿也因此迎娶定国公孟氏家中贵女孟雪芙为太子妃。
她母亲孟氏入府虽为正妃,可自幼娇养于内宅的温婉淑女,哪里应付得了太子府中的莺莺燕燕。
若是没有那位身为将军的母妃扶持庇护,她的母亲几乎要被那一群女人生吞活剥了。
她从记事起,最记忆犹新的便是那性如烈火的云母妃。那位英气世族的母妃时常抱着她和兄长骑马,教他们认字,将他们视如己出。
她还记得那位母妃离宫当日母亲还拉着年幼的她去崇宁宫父皇面前跪奏陈情,可惜无济于事。那位云母妃还是走了,带着肚子里的弟弟一起走了。
那年祖母离世,临终遗言是要接云母妃的孩子回宫中时,她便暗暗下定决心要将这个弟弟视为同母所出的血亲手足。
自顾修入宫时起她一向是疼惜照弗,事无巨细。只是多数时候都碍于宫规,处处显得力不从心。
两月前,她那个自小骄横跋扈的六弟顾攸与顾修动手打架时她身在宫外,事情传过来时顾修已经吃亏受罚了。
她心里正憋着一口未平的意气,今日这个韩墨初算是撞在她枪口上了。
“是,正是臣下。”韩墨初弯眸笑道:“回公主所言,臣目下正在与七殿下授课,臣身为皇子少师有严教之责,若有冲撞,还请殿下恕罪。”
顾锦并不打算理会韩墨初,而是径直走到了顾修身边,一把将顾修往怀里一拽:“驰儿,告诉长姐他可欺负你了?”说着又拉起顾修的左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打疼了没有?若是打疼了,长姐便问他的罪,将他赶出宫去。”
借着顾锦之口韩墨初第一次知道了顾修的表字竟然是云驰,排的是云家宗族的从字,驰儿则是乳名。
一向不擅与人亲近的小狼崽子顾修僵着半个肩膀任由顾锦抱着,轻声答言:“不曾。”
“韩少师,我七弟是最温和敦厚的皇子了,你可莫要欺他年少无母。我这做长姐的是时时看顾着他的。”顾锦一面手持团扇给顾修扇凉,一面无限宠溺的抚摸着顾修的发顶,对韩墨初的态度始终不太友善。
韩墨初不大在乎这位公主殿下对他的态度,只是实在不知眼前这位晴昭公主是怎么将“温和敦厚”四个字和顾修这个三丈开外生人勿近的小狼崽子扯上关系的。
还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是,臣下谨记。”韩墨初温声答了一句。
“驰儿,长姐前些日子出宫去陪母后了,所以没来看你,你这些日子可过得...”顾锦话未说完,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知道她弟弟入宫没几日就教人把宫里搬空了,所以室内没有坐椅,她来往几次也习惯了。加之方才她光顾着阻拦韩墨初打人,并未细看屋内。如今细看一圈方才发现这归云宫偌大的堂屋里不光没有任何陈设,除了那两张习字的小方桌,便是一道堆山码海的书墙,地上还有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零散琐碎,几乎没有什么地方下脚。
顾锦那刚刚缓和的表情瞬间又凝重了起来:“驰儿,你这宫里便没人收拾么?”说罢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韩墨初:“韩少师,您每日便在此处与我七弟授课,不难受么?我七弟年幼省事,不懂得指使奴才,难道您也不懂?”
“回公主,是臣疏忽了。”韩墨初温声答道。
韩墨初的确疏忽了,若非今日顾锦来此,他也未察觉这间堂屋什么时候乱到了这个地步。
易先生留下的那间巨大的藏书阁常年倍受冷落,里面藏书如海,却不知为何乎无人问津。他便给了那看管藏书阁的老太监几十两银子,随后就将他和顾修想看的书都搬了回来。
从一卷两卷,到十卷八卷,借得越多便越懒得收拾。每日翻动得也多,书本也都有用处,便都未归还,有时为了能让顾修更直观的看见书中记载的东西,他还亲自动手做了不少实物,零零散散的都堆在地上。
宝德素常是个憨傻的,让他做的他才做,堂屋里的东西也不敢乱动,只敢每日扫了浮灰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