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高山流水(1 / 2)
危兰知道一定会有人问这个问题。
她也对此早做准备:“她是……江湖上的一位游侠。”
苍正峰道:“哦?那她师承何人?”
危兰道:“您也知道,武林中有些奇人异士颇为神秘,不喜透露自己的身份,她的师门似乎也是如此。不过?,我可以保证,她并非恶人。”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末句为真,前面的都是假。
苍正峰纵横江湖数十年,也曾为擒凶缉恶而出生入死,因此从前危兰对他极是尊敬,至于如今,她虽对他所说的话已不再是完全认同?,但?这种尊敬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还是第一次在她尊敬的人面前撒谎,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与愧疚。
——可说出真话来,定会引起冲突。
——在不能彻底解决这种冲突之前,适当?地撒一个小谎,是唯一的办法。
苍正峰想了一想,对危兰的话并不怀疑。要知危兰所说的情况在江湖中并不少见,就拿当今武林最出名的那位游侠杜铁镜来说,他的师承来历便一直是一个谜,无论是谁询问他此事,他都始终闭口不言。
苍正峰只是皱了皱眉,道:“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当然不会是恶人。不过?……郁思虽是杀了人,犯了大罪,但?要如何处置于他,乃是我们烈文堂的事。你那位朋友在制服住他之后,还对他下此重手,未免……我知道这些所谓游侠大都特立独行,但?你切莫学他们这点,为人还是要中正平和才好。”
危兰没有反驳,只应道:“是。”
她已经学会了:说出来也必定无用的话,就干脆不说。
向苍正峰告辞以后,危兰离开?烈文堂大厅,一出门既见古木参天,山路到处长满青苔,青苔上覆着几片落花,颇为湿滑。
她这会儿本就在山中。
小孤山为长江中心一独立孤峰,虽又奇又险峻,但?其周不过?里许,她站在山中便可望见无穷无尽的波涛滚滚,四面皆是。
波涛中有好几艘船,正向着此山划来。
再过?些日子,侠道盟大会召开,江湖中各门各派均有代表人物前来参与大会,有船行来并不奇怪。然而危兰停下脚步,观察了半晌,只觉这几艘船中,武林人士虽然是有,寻常百姓似乎也很不少。她往前行去,走到江边,疑惑的目光向每一个人看去。
她看见了三个熟悉的人。
方灵轻在船中朝着她扬眉笑了笑。
别的船均为大船,都是许多人同坐;唯独方灵轻的那条船却是小巧玲珑,精美异常,当?然也只坐了她一个人。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船,只要船上的人没有侠道盟的请帖,守在山边的护卫绝对不可能放他们进山。
危兰询问一旁守卫:“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那守卫道:“他们说……他们说他们是来祭奠白行白大侠的……”
白行?
危兰怔了一下,迅速忆起这个名字属于谁。她再看向前方的每一张脸,都带着悲伤难过,以及崇敬的怀念。
姚宽与沈曼也在其中一艘船上,招呼了一声:“危姑娘。”
过?了这么多天,沈曼的脸已然恢复,露出她原本的倾城容颜,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果如牡丹之花。
只听他们二人说道,原来这些年郁无言化名白行到处扶危济困,救助过的人自然不止他们两个,其中有少部分知晓这位“白大侠”的真实身份,平日里不说,如今恩人已死,又有谁忍心?再将这个秘密继续埋在心里?一传十,十传百,江湖游侠白行便是如玉山庄七公子郁无言,如玉山庄七公子郁无言便是江湖游侠白行之事,遂传遍了大江南北。
那么多曾经受过?白行恩惠之人,心?痛不已,只想来为恩公上一炷香,祭拜他一番——庐州郁家本有祭拜郁无言的灵堂,然而自查出郁思是害死郁七公子的凶手之后,不可能再有谁选择去那里怀念郁无言。
最终他们相约一起前来小孤山,则是姚宽与沈曼的提议。
危兰多看了他们两人片刻,心?念一转,即猜出他们的想法:原本他们想要盗取最后一本折剑录,为的就是在侠道盟大会召开之日,让五大帮派当众丢了面子。而今折剑录他们是不可能再拿到手,但?若是在大会召开之日,这么多人祭拜一位曾经如玉山庄的弃徒——岂不是同样当众在打侠道盟的脸?
危兰道:“让他们进来吧。”
守卫皆道:“这……”
危兰道:“郁庄主不久前下令,重?收郁无言回如玉山庄。如今,郁师兄已又是我侠道盟的成员,他们既是来祭拜我侠道盟的同?道,有什么不可以?放他们进来。”
这柔柔和和但?暗藏威严的语气,是无人敢反驳的。
船上众人纷纷上了山。
当?姚宽与沈曼路过?危兰的身边,两人同?时停步。姚宽凝视了危兰少顷,倏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是一样的。”
这一句话传到危兰耳中,令她觉很是熟悉。
那晚在严彬府内,姚宽便曾经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你们侠道盟的人都是一样的,危门与如玉山庄又有什么分别?
但?这会儿,姚宽却换了一种与那晚完全不同?的郑重?口气,再接着认认真真道:“你和郁公子是一样的。谢谢。”
危兰闻言沉默半晌,最终并未出声说话,只露出一个极浅极淡到根本看不清的笑容,摇了摇头,随而便径直往前走去。
往江面上那一叶小舟走去。
所有人都下了船,唯有方灵轻依旧坐在小舟中,正托着腮,注视前方人群。
危兰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里不乏担忧。要知对方灵轻而言,小孤山可是一个比庐州郁府还要危险百倍千倍的地方。
方灵轻笑道:“来找你啊。正巧我知道这些人都要来小孤山祭拜郁无言,就混在他们中间来了。”说话之时,她的目光仍望着她口中的“这些人”——他们的每一张脸上都有那么深那么真切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