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完结(1&2)(2 / 2)
他侧耳听着山间的动静,感觉禁军要换岗,拉过她的手。
“自己人要来了,走吧。”
他把她背了起来。
“我们回家。”
刘妙乖顺地趴在他肩上,突然告诉他。
“我没有。”
柏林一顿,接着迈开脚步。
“嗯。”
身后那片贫瘠的山坡上,碎石缝里突然开了一朵幼嫩的小花。
大梁第三十年的初夏,洛阳迎来了它的第三任主人。
人人都道世事无常。
今上还是王爷的时候,无罪无辜,却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连带着母族都被株连;可等到他真的篡位了,母族倒被平反了,自身也成了正统。
有人说,那残暴帝王赵擎其实还没死。
被大伙儿封住了口:这话可不能乱说。
赵擎的死法可是近期最热门的话题。
“我听说啊,暴君是被一个宫女给推下山跌死的。”
“哈哈,你这版本也太古旧了吧!要我说啊,这西山道观的道长说的才是真的!”
“是什么是什么?”
说话的人神秘兮兮。
“那天,今上引领众臣对峙暴君,被斥不得正统。结果,这九天上突然出现一位神女,降下玄雷,生生把暴君给劈死了!”
“啊!”
众人一片唏嘘,各自在心中脑补了几万字的大戏。
说起神女,突然有一人神色变得怅惘起来,表情变得追忆。
“你们记不记得,当初今上蒙难,寻一替身在东门菜市斩首的那一天?”
记得啊。众人应和。那天,好大的雪啊。
“那你们记不记得那天出现的女子?”
记得啊……众人的神情也变得沉思,那是,好美的佳人啊。
“我一生都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女子,若是我死前,也能被她那样看一眼,死了也值了。”
哈哈,众人笑他,异想天开,东门的当铺老板看过她坠落在地的钗环首饰,那可是皇宫之物!
“那是……皇帝的嫔妃?”那人的面庞泛起怜惜。“难怪那天,她被禁军带走了,真是痴情人儿啊,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众人沉默了。
也许早就香消玉殒了吧。
就算没有,到如今,大行皇帝的嫔妃殉葬的殉葬,出家的出家,总归是不得善了。
众人一时无言,只听远处有喧哗之声,街市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其实已经不成人样。他双腿残废,瞎了一只眼睛,在地上艰难地爬着,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看不清面容。
人人避而远之,他无知无觉地爬在大街中央,口中不知道在喃喃低语着什么。
“又来街上碰瓷了。”
茶馆众人撇撇嘴,见怪不怪。
这个人不知道哪里来的,突然出现在这条街,已经一个月了。
有马车疾驰而来,车夫看到街上那一坨时一惊,急忙拉住缰绳,整座马车都震了一震。
他气急败坏,下车拿着手里鞭子就往那人身上抽。
“叫你拦路!还不快滚!”
那人挣扎起来,却还是重重倒在地上,口中大喊:“朕……”
“正什么?正好?”
车夫狠狠一踹,那人便真的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番,恰滚到众人所在的茶棚边上。
只听得他说什么“朕要杀了你,把你灭族……”众人摇摇头,只当他疯了,面上闪过轻蔑憎恶。
茶棚老板跑出来,从袖口拿了几文铜钱扔给他,一边拿着鸡毛掸子赶人。
“晦气晦气,快走开……”
那人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却还是摸索着拿了那几文钱爬远了,众人才转开视线,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继续谈笑了。
皇宫内。
长丰宫里散发着一股霉味,林瑶身穿素白孝衣,冷冷地看着脚下的邢玥。
“娘娘,求您,和赵挚说一声,让我再见见赵擎吧……”
邢玥趴伏在地上,涕泗横流,拉着林瑶的裙摆。
“没人跟你说吗?”
林瑶弯下腰,长指甲划过她的脸颊,轻轻说。
“赵擎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
邢玥抽噎着。
“赵挚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让赵擎死呢?”
林瑶差点要笑出来,可是又想起她被残忍杀害的父亲,脸色阴沉下来。
“我来这里不是看你犯蠢的。我是来和我的过去做个告别。”
林瑶漫不经心地说。
“以前的我,想要宠爱,想要当皇后,可是现在想想,一个女人活着就为了这点东西,还真是无趣无聊。”
邢玥愣住。
她扯过自己的衣摆,直起身。
“跟你说你也不懂。”
林瑶摆摆手:“你的归宿不是棺材,就是尼姑庵了吧。”
“我,不,娘娘——”
邢玥哭叫的声音逐渐消失,林瑶走出门口,又去拜别了太皇太后。
这位年迈的老妇人步履稳健,精神奕奕,完全从之前的那场中风恢复了过来。气势更加强大,威压厚重。
太皇太后看着她,眼尾终于渗透出点点笑意。
“好孩子。”
林瑶走出皇宫,艳阳灿烂,盛大光明。
她散出一口气,身心轻松。
突然想起一点杂事来。
赵挚问她刘妙入宫的原因,当时她包藏着私心,没说实话……
她回头看看皇宫。
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登基大典毕,柏林走出万象神宫,站在廊下。
流芳走到他身边。
“陛下……”
流芳咬咬唇,还是问出了口:“您登基了……不立后吗?”
“不妥?”
流芳的声音低落。
“那表小姐怎么办?”
柏林凝视着他。
“流芳,你为何对刘妙如此上心?”
“臣、臣……”他抬头,“臣只是不平!”
他终于说了出来。
“您可知,为何表小姐成了擎帝的妃嫔?”
“当初您说要娶妻,太皇太后替您张罗选秀,表小姐被定为准嘉平王妃,入宫学规矩。”
“可谁知您……您竟然直接去邢府下聘,另娶了邢氏!……被选秀选上的女子只能定给宗室,太皇太后不想让她委屈,只好做主让她入宫。”
“本来,表小姐才是您的正妻啊!”
柏林一路走到平朔殿。
平朔殿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熟悉的被褥晒着太阳,木桶放在井边,他冬天补的屋瓦,到现在竟然也还算坚固。
青娥被流芳送了回来,现下正在小厨房给刘妙做鸡蛋羹。
看见柏林连忙跪伏行礼,被柏林免了。
他先去了小室。
小室的摆件原封不动,只是小榻上少了床铺。
他又转回平朔殿,站在殿前向内看去。
恢弘又冷清的平朔殿,晦暗如雨。
她穿着素衣坐在榻边,琉璃般的眼睛却像蛰伏着暗火荧荧。
他走上前去,袖口的夔龙越来越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可他却蹲下身,亲昵地凑近,虔诚而低声唤她:
“主子。”
不是皇后,不是妻子,是主子。
他不是赵挚,不是刘妙的故人。
但他永远是她的小太监。
殿内一霎清明。
好多年后,柏林还是没能走。
那天,一阵春风隐隐扑面,他在平朔殿中批着奏折,突然有感而发走出了殿门。
他扦插的月季花已经在殿门外齐齐开了一排,比人还高,花团锦簇,富丽玲珑。
刘妙在不远处的秋千上晒着太阳,眼睛微微眯起,清丽的五官仍然明艳动人。
她朝他挑了挑眉。
柏林轻轻笑了。
他想说些什么,胸口突然涌上一抹腥甜,他一张嘴,鲜血溅上了一丛月季花。
他愣愣地捂住胸口。
刘妙的脸突然变得惊慌,她朝他急奔过来。
系统在脑中突然嘤嘤嘤了起来:“宿主,目标在这个世界杀孽太多,都是要还的。现在时间到了,对不起QAQ。”
柏林摇摇头,踉跄地倒下。刘妙紧紧地抱住他。
系统查看了一下数据,哭唧唧地安慰他。
“没事,宿主,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才第一个任务,没有百分之一百也没关系呜呜……”
刘妙死死抓着他的手。
好感度早已到达了100点,可信任值停在99,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她近在咫尺的脸逐渐变得模糊,柏林感觉鲜血从口中涌出来,五感正在快速地消退。
这是,大限到了。
朦胧中,他彷佛看到了漫天的大雪,一抹人影奔跑在风中。
她穿过重重宫阙,越过层层人群,钗环掉落一地,青丝向后飞扬,露出惊世容貌,路人纷纷驻足,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侩子手在风雪中举起大刀,刀刃凛冽生寒。
人头落地。
在一片洁白中,绽放出血色的花。
她猛然停住脚步。
人头从刑台上弹跳着下来,在雪地上滚了两滚。
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流下来,滴在地上,融化了一片薄雪。
这是那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第一朵血花、第一滴热泪。
她站在原地,眼神中最后一点光闪了闪,倏忽泯灭了,变得无神而呆滞。
她走上前,愣愣地,想把那个掉落的人头抱进怀里,却被身后追至的禁军扯住了头发。
禁军拉扯着她,将她押回去,她回头,看见有军官上前踢了地上的人头一脚,发出粗鄙的大笑。
可是终将也渐渐远了。
再也看不清了。
他也看不见了。
他豁然想起刘妙曾经问过他的——
你在死前可否想起我?
柏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他朝着刘妙的方向,努力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妙妙,我不是赵挚。”
刘妙淡淡微笑,眼眶簌然红了。
“我知道,”她把脸贴在柏林脸侧,重复道:“我知道。”
“妙妙……”柏林咳出最后一口血:“你同我,一起死吧。”
“叮!”
[重要信息][主线任务]恭喜宿主,此任务圆满完成!
他仿佛又能看见了。
刘妙眼中水光闪烁,浅浅笑着,从袖口拿出一小块朱砂。
她张嘴吞下去,靠在柏林的身上,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那,下个世界见吧。
柏林在心里说,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