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尚气轻生(1 / 2)
眼见师父意志坚定、与路行云的决斗已成定局,韩少方轻叹口气,忍下劝解的话,牵着两匹马远远走开,驻足观望。
路行云剑锋下摆,精神抖擞:“季大侠,实不相瞒,当日我嘴馋,留在阳翟城听雪楼的那坛酒,早被我享用干净了。所以......”
“所以什么?”季河东屏息凝神,说话间双脚跨立,举剑过剑,暗暗摆出了架势。
“你我约定胜者夺酒,路某既然提前占便宜享用了美酒,那么这一战就非胜不可了!”
季河东皮笑肉不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不守规矩私自夺了酒,今日在这里,我季河东就好好教教你做人做事的规矩!”一道淡金色的光芒瞬间缠绕其剑,蠕蠕似蛇。
路行云大致判断季河东的元气修为已是飞瀑阶初段,虽然与自己的静池阶后段仅一线之差,但凝气期与化气期毕竟是两个大期,相隔如山,绝不可小觑分毫。因此右手提剑,左手挡在胸前,步履慢碾,聚精会神注视着季河东。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不妨灌木窸窣,竟有一只受惊的麂子突然窜到了中间的枯燥草地。
路行云一分神,但听仿佛撕扯布帛的“刷拉”一响,眼前血花飞溅,那只麂子瞬间为利刃劈成两端,寒芒从鲜血中劲透而出,迅猛如电,直逼自己的面门。
这招“剑流光”路行云十分熟悉,向后仰倒,利落地闪了过去。季河东剑招迭出,连连不断,他的剑术风格偏重进攻,交手时最擅长全力以赴迅速压制尚未进入状态的对手。那时候在阳翟城外的茶铺对战陆辛红,也是这个战术。
陆辛红手段高明,能化险为夷,谅路行云一无名剑客,如何能与陆辛红相提并论。
然而,他却低估了路行云的策略与技巧。
季河东是成名已久的正光府高手,路行云打定了主意慢慢周旋,因此最初立的架势便是是心传宗“清水剑”三大架势之一、主打闪避的“鹞势子”。
路行云本便掌握“鹞势子”,昨夜又经心传宗武学小册子的查漏补缺,如今使出来,更是纯熟无比,效果拔群。
季河东元气如泵,直出剑锋,“剑流光”纵横捭阖,流光溢彩,可是路行云有着“鹞势子”的加成,身法敏捷,招招闪避,即便偶有迟滞,也不过被刮破割裂衣衫罢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季河东屡攻不中,喘气讶异。参加金徽大会期间,他留心观察过路行云的比试,得出了路行云与自己的徒弟甄少遥武功伯仲之间的结论。谁能想到,十余日不见,路行云浑似变了个人,不但招式更加精妙舒畅,就连元气修为亦大有长进。
“难道这小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某些灵丹妙药对于武学修练有极大裨益,下可以提升练气进度,上可以直接增强丹田元气,算是修练捷径之一。不过是药三分毒,效果越强的药物对人体副作用亦越强,若药力不耐,很可能适得其反。故而很多有条件的练气者都在备受煎熬的瓶颈期进行丹药的尝试,但里边终归收益的人少,而且此类丹药十分珍惜,通常只有名门大派的弟子此有机会获取。
季河东并不相信路行云有条件利用丹药帮助修练,但是除了这一点,他委实想象不出路行云的武功何以能在短期内进步神速。
“邪门......”
季河东的剑招慢慢乏力,路行云则瞅准机会,一翻身出三丈外,收拢架势。
路行云通过自己曾经交手过的正光府剑客私下揣摩,毫无疑问,季河东的武学修为在甄少遥之上,但就从刚才的交手看来,未必比得上孟老方。
“或许是我变强了?”
路行云此念刚出,季河东已然以猛虎下山之势,再度抢招。路行云摆主防御的“鸢势子”对拆两剑,星火四溅。两人剑气相交对冲,路行云的龙湫白光盛烈,季河东的长剑那金光却变得更淡了。
“季河东练武急于求成,过早进入了飞瀑阶,导致凝气期的基础未能夯实。”
路行云暗想,渐渐感受到季河东似乎后劲不足。他能想象得到年轻时便享有盛名的季河东所背负的压力。
季河东气喘如牛,手腕微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此前的种种场面。
二十年前,他在第七届姑因禅剑会上表现突出,青光寺四院主持妙为当场称赞他“尚气轻生”,从此名扬四海。可谁又能想到,志得意满的他随后却在野外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司马轻,成为他终身难忘的耻辱。
十年后,潜心修练的他在第九届姑因禅剑会再度大放异彩,然而回到宗门,面对的乃是被与自己年龄相若的袁飞豹击败的师父。
当师父苏见深逝世,被誉为正光府“正光剑系”接班人的季河东茫然不知所措,几乎长达二三年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最后,当宗门其他剑系纷纷起势之际,他猛然记起苏见深那句“时机未至,火候尚欠,潜心自强,徐缓图之”,下定决心极力自强,意图以一己之力将慢慢衰微的“正光剑系”重新振作。
可惜的是,深感时不我待的季河东太过心急,忽略了“徐缓图之”这四个字。
正光府制度,只有成为师范,才有资格去一众见习中拣选弟子,为了尽快达到飞瀑阶取得宗门师范的资格,他数年苦修,终于在三十五岁那年成功越过了静池阶。但是,原本应该飞速修练的飞瀑阶在他这里修练起来却变得极为艰难。
整整五年,他毫无进展,顿足飞瀑阶初段不前,宗门中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心平气和慢慢打磨着自己的武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一路修练粗枝大叶,他欠下了太多的债。四十岁,飞瀑阶初段,不算好也不算差,还能用“耐心”一词应付,倘若到了四十五岁,仍然没有进步,季河东明白,自己在正光府的地位势必一落千丈。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没有人相信在那张弘毅的面孔下的心是如此脆弱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