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津(2 / 2)
元秀沉默了数息:“那个娈童又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长公主和杨太妃争吵的问题。”杏娘道,“那娈童不是平津长公主府里蓄养的,却是教坊中人。”见元秀看了自己一眼,她才继续解释下去,“昌阳公主及笄时,杨太妃曾使人在教坊里留意过此人,后因驸马择定,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人忽然在宫中出现,还被平津长公主遇上了。”
梦唐一朝的公主生活一如诸王般奢华而糜烂,举国都已经见怪不怪,像杨太妃这样,齐王束发时替他准备几个美貌女郎供采撷,到女儿也不偏心,提前去教坊留意好俊美少年,也是常事。
但现在重点不是此人究竟怎么出现在宫里,而是平津长公主遇见他时“恰好”被人下了药。
元秀站在那里想了片刻,明白了,王氏请她过来,不是为了调解平津长公主与杨太妃,而是为了向自己求助。
这件事情看似算计了长公主,实际上,矛头对准的却是皇后。
太后停棺期间,堂堂长公主在禁宫内被人下药,还失身于一个教坊中人!这件事情若传出去,王氏还有什么脸面再居皇后之位?
更何况丰淳帝如今的三子,无一出自王氏,梦唐一朝初年的高宗元后,亦是王家先祖,不正是因为无所出,最后竟被与高宗私通的庶母给夺了位,自己也落了个身败名裂死状凄惨的下场么?
想通此节,元秀眼前仿佛又浮现丰淳疲倦的脸色,怒火一阵阵的烧上心头,藩镇尾大不掉,党争有始无终,丰淳论手腕魄力虽然不及宪宗,但自登基起,每日朝会风雨无阻,唯一让他休憩的这片后宫,也不甘心寂寞吗?
这件事情不可能是王氏做来陷害别人的,一则她没必要去得罪平津长公主,二则她现在连儿子都没有,自己踞皇后之位却无宠,忙着自保还来不及。并且就算自污以害他人,也不会拿这种会让自己被废弃的大事。
那么只能是其他人了,丰淳帝现在的后宫人并不多,除了皇后,只有赵丽妃、曹才人还有秦才人,但杨太妃也未必就是清白的。
元秀沉着脸,举步走进乱成一团的殿内。
平津长公主披头散发,被几个力大的宫女按在了胡床上,地上一片狼狈,元秀眼尖,一望就望到了王氏平常最心爱的几个玉雕摆件,皆被摔得四分五裂,甚至连殿上那面丰淳大婚时宪宗亲赐的八折并蒂莲开绣屏也被推倒在地。
可王氏如今却没工夫去心疼,素来端庄的她松了云鬓落了横珈,正与杨太妃的贴身宫女一起给杨太妃顺气。
看模样也不知道平津长公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杨太妃双目紧闭,歪在胡床下方的榻上,奄奄一息,像是旧疾发作。
见元秀进来,王氏大大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一抹恳求,道:“阿家,事情复杂,五郎他又不在宫里,嫂子也只能寻你商议了。”
“商议的事情等等再说,看五嫂这儿都被弄成什么样子了?这是梦唐历代皇后所居之处,不是酒肆楼馆!”元秀沉着脸,一拂素色长袖,“而且大姐与杨太妃这又是怎么回事?五嫂这几日忙得人都瘦了几圈,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有精神,不如跟去靖陵为大行太后守满百日可好啊?”
话里话外的维护着王氏,让她大大松了口气,其实这样的话本该王氏自己来说,然而她无宠无子,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媳妇,在夫家到底也站不直腰,何况是皇家。
杨太妃听到守陵一个激灵,也不敢再诈死诈生,故作虚弱的张开双眼,还没开口,两行清泪已经落下:“阿家……”
“小九!”平津长公主年轻,被几个宫女按住怕她再上前对杨太妃做什么事,却依旧盖过了杨太妃的声音,大声道,“这贱人自己不守妇道,怕我撞破,却反过来在我食水中下药,污我清白!你断然不可被她欺哄!”
杨太妃闻言顿时一副饱受冤屈难以置信的模样,悲呼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把从左右搀扶里挣脱,就要撞上最近的殿柱,口中凄然叫道:“我杨氏少年入宫,服侍先帝二十余年,为先帝诞下齐王、昌阳,不敢居功,却也自认谨守本分,长公主今日竟以这等严辞秽语相逼,身为太妃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且让我随着昭贤太后之灵去了……去侍奉先帝罢!”
王氏早在她挣脱时就令桃娘梅娘上前拦住,杨太妃寻死觅活,口口声声要去见先帝分说自己的委屈,那边平津长公主却冷笑不已:“你既要追随昭贤太后去见先帝,难道非要在立政殿上污了皇后所居之处?难不成你自己住的地方死不得?”
“大姐你且消停消停!”元秀瞪了她一眼,对王氏道,“杨太妃想是年纪大了受不得重话,大姐方才失言了,五嫂着人扶太妃去偏殿整一整仪容,缓口气罢。”
平津一撇嘴角,狠狠向杨太妃飞了个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