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1 / 2)
“娘娘,该起来喝药了!”
薛采薇懒懒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就见到对面墙上挂着的春景图,一双妙目似笼了层挥不去的云雾。
几株瘦木,在蒙蒙细雨中微吐新芽,意深远,但未免寡淡,远观的多,真正驻足欣赏的又有几人。
一如她。
最在乎的那个人目光永远不可能停留在她身上。
“主子,快喝药吧,凉了伤胃。”
“先放着,我待会喝,那件水粉色褙子做好没,你去催一下。”
“那奴婢将药碗这里了,您一定记得喝。”
明嫣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眸中略带忧色。
须臾,薛采薇撑着身子坐起,端过了药碗仰头喝了两口,留嘴角一点褐色药汁,便将剩余的汤药全都倒进床外围花架子上的盆栽里,再将空空如也的药碗放回原处,自己又躺了回去。
明嫣捧着新做的衣裳进屋,看到空碗,又不着痕迹瞥了瞥那头花架子,什么也不说,将衣裳放在床头,拿出干净帕子仔细为主子擦拭嘴边的药汁。
“可以了,”薛采薇推开明嫣,似乎喝了药精神好了点,神情颇为振奋,“快给我梳妆,打扮得明艳一些,和皇上约好了,不能迟到。”
桃红柳绿,又是一年春归处,封冻住她内心的冰雪又何时能消,做戏久了,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可终究仍是意难平。
观景阁位于御花园东面地势最高处,周边假山怪石嶙峋,红墙绿瓦的两层阁楼群泰然矗立在花树之上,各种美景尽收眼底,清朗秀丽,直看得人浑身舒畅无比。
沈妧拾级而上,立在石阶中段,前面一溜的水蓝色身影,后面也是一串的人,就像进京赴考的学子,心情胶着地等待考官的校验。
顾怡站在沈妧身后,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哪里受过这种累,就跟罚站似的,一晃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前面的人竟是半分都没有挪动,不禁撅了嘴嘟囔:“再这么站下去,腿都要断了,还选什么选,直接抬回家得了。”
沈妧离得近,听得分明,回过头,一只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示意,顾怡瞧了瞧从一旁台阶走下来的杨姑姑,冲沈妧点了点头,疲软地笑了笑,一双小细腿真有些撑不下去了。
杨姑姑先是走到容宓身边,关怀问询:“容小主感觉如何,要不要到旁边坐坐,休息一下?”
“姐妹们都在站,我又哪能歇着,姑姑放心,我撑得住的。”
容宓来之前就在祖母那里受过教诲,心知这是太后有意考验她们,也是做给太皇太后和皇帝看的,自己身为容家人,当然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尤其杨姑姑还是太皇太后的人,更要博取她的好感。
杨姑姑料到容宓是这么个反应,笑了一下,不再多问,继续往下走,而容宓犹豫了一瞬,也悄悄转过了头,想看看杨姑姑接下来会找哪个秀女。
当看到杨姑姑走到了沈妧身侧,容宓面上依然淡定,内心却起了波折。
她和沈妧同一屋住了两天,也没看出这个小表妹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何杨姑姑独独对她特别眷顾?
莫非,沈妧收买了杨姑姑?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沈妧有个腰缠万贯的外祖父,别的没有,可就是不差银子。
若是这样,那她得找个时机求见太后,反映这件事,弄虚作假的人,没资格入选。
杨姑姑看沈妧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汗珠,示意她拿帕子擦一擦,众目睽睽,自己也不便出手。
沈妧本就是做样子给人看的,杨姑姑一来,她就抽出了帕子擦掉额上的汗,只是可能有些脱力,手软拿不稳,刚擦完,帕子就掉了下去,还是杨姑姑眼疾手快,将帕子接住递还给了沈妧。
“沈小主若是受不住了,可到一旁歇着。”
这话是有画外音的,歇下了,什么时候被叫到,那就不好说了,毕竟,后头还有那么多人在排队等着,没人愿意让你一个中途歇息了舒服了的重新插到自己前面,那也太不公平了。
沈妧咬着唇,做出很为难的表情,面上也很是纠结,可疲软的双腿抖了抖,身子也轻颤不止,好似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晃晃地都要往后倒了。
她后面的顾怡也是一脸疲态,在沈妧回应之前,顾怡先举起了手:“姑姑,我不行了,我想歇歇。”
杨姑姑的目光落到顾怡身上,笑道:“那顾小姐出队伍,自己找个地方坐坐,但切记,不可叨扰到其他秀女。”
有野心有目标的女子,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也会咬牙挺过去。
“我晓得的。”
顾怡重重点头,宛若轻盈的小鸟快速飞了出去,仿佛重获了自由。
杨姑姑注意力又转回到沈妧身上,话里有话道:“沈小主也可像顾小主那样,不过,出去了,想回来就得排在最后了,要知道,这名额都是先到先得,越到后面,机会可能就越少了。”
“谢谢姑姑提醒,不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强求!”
沈妧娇娇俏俏笑出一口白牙,似这冉冉升起的骄阳般炫目,杨姑姑看了也不由默叹一声好样貌,可惜没什么野心,这宫里最不能缺的便是斗志。
看到沈妧和顾怡坐到了一边,其他秀女也有些眼热了,可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她们做不到那么豁达,好不容易排到了队伍里,不想从头再来,最后也只是看着,却不敢轻易迈出去,凭着信念在坚持。
沈姝原本排得比沈妧还后,可沈妧一出来,就注定要落后自己很多了,但细想想,沈妧竟然敢出来,想必有后招,毕竟,原本四叔报上去的不是她,最后进宫的却是她,可见她背后的关系有多硬,沈姝不愿意去猜想沈妧的靠山,可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很有可能是秦昇,或者容峥,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沈姝乐见的。
主楼人潮涌动,好不热闹,侧殿那边因为御驾到临,提前进行了围禁,只留几名伺候的宫人在内,其余皆退到楼外,不得靠近。
秦昇站在观景台上,遥遥望着主楼,楼前长长的台阶站满了秀女,其中有两个特别显眼,因为她们离开了队伍,坐到了台阶边沿处,两人脑袋挨脑袋,垂着头,好似精神不振,实则,眼如鹰隼的秦昇看她们的姿势就知她们在窃窃私语,以小姑娘的性格,表面乐呵呵,心里说不定已经在抱怨了。
娇滴滴的身子,哪里吃得了久站的苦。
“这次选秀好别致,第一关考的难道是罚站?”
轻盈盈的笑声,仿佛莺歌燕舞,女子人还没到眼前,一股香粉味已经飘入了秦昇鼻尖,秦昇眸光幽沉,回转了身,朝特地跑到楼下接人的皇帝拱了拱手,顺便出于礼节地向薛采薇颔首,道了一声贵妃娘娘,便错开了目光,不再看过去,好似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薛采薇特意精心打扮,口脂嫣红,妆容浓丽,名副其实的贵妃气派,又不失扶风弱柳的娇态,面上也是挂起雅丽的笑靥,温言软语道:“听皇上说太皇太后要为秦郡公选妻,这些秀女里面不少才貌双全的女子,希望秦郡公能够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只有薛采薇心里清楚自己有多难过。
“秦昇谢过贵妃娘娘吉言。”
秦昇面上感激,内心不以为意,这个他亲手救助的女子,在深宫里面浸淫,想活得好,不变不可能,但愿不要面目全非走向极端。
“日上三竿,让一群养在闺中,身娇肉贵的小娘子就这么等着怕是不妥,也不知母后这么做的用意,未免苛刻了。”
秦冕站在了露台上眺望主楼,眼里有着不认同,纯粹是以旁观者的心态。
皇贵妃又看了秦昇一眼便收敛了心神,裙带翩跹,步履款款走到皇帝身边,巧笑着打趣:“皇上这是看中了哪个妹妹,生出这般怜爱之心,不如直接叫人过来相看,也省得再折腾。”
“表妹这是醋了?”
秦冕收回视线,眉眼带着促狭的笑意,伸手在薛采薇鼻头上轻轻勾了一下,“朕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除了你,朕眼里还能看得到谁?”
“皇上又拿臣妾逗乐了!”
薛采薇摸了摸鼻子,撇着小嘴,好似委屈,满足的笑容却从眼里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
空气里好似都弥散着一股腻死人的甜味儿,秦昇极目远眺,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自动过滤掉屋里的两个人,一心一意赏景,不想听也不想看。
“堂兄,你瞧那两名女子,其他人都好好站着,唯有她俩不按常理,倒是有点意思,不知容貌如何,从这里也看不真切......”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种热闹了,也是起了兴趣,加上无心选秀充实后宫,有个秦昇挡着,巴不得多推些人给他,以减轻自己的压力。
秦昇自然知道皇帝提到的是哪两人,他一来就注意到了,但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也不想被皇帝这样打趣。
“进宫参选的秀女有两百多人,性子也是各不相同,这两个只是累了歇一歇,也不足为怪,臣听闻这里面有个秀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岁便拜在儒家大师门下,实为世间少见的才女,若能将此女召入后宫,可谓是锦上添花,红袖添香,一大乐趣。”
秦冕很喜欢听堂兄讲话,字字铿锵,言之凿凿,让人特别有倾听的欲望,顿时起了几分兴致,好奇问道:“皇兄可知这位秀女出自哪家?”
私底下,秦冕仍是喜欢称呼秦昇为堂兄,这样更有亲切感,就像儿时那般,逝去的时光总是最美好的。
“便是太后娘家侄孙女,沐恩侯嫡女容宓。”
秦昇话一出,秦冕也想到了,之前太后也有跟他提过,可毕竟是自家人,不好夸得太过,秦冕也就没当一回事,这次选秀他也猜到太后肯定要召容家女入宫,但秦冕对容家的女儿敬谢不敏,已经有了一个太后,他不想再在后宫里看到容家人了。
想到烦心事,秦冕神色暗了下来,薛采薇站在他身侧,看得清楚,稍稍侧首朝后头的秦昇使了个眼色,这也是她少有的能跟他交流的机会。
秦昇跟薛采薇视线一对上便快速挪开,走到皇帝的另一边,换了语气,以一个堂兄的身份进言道:“皇上即位已有三年,论理也该有皇后了,就是您不愿意,两位太后,还有文武百官也会急,您宠不宠幸是一回事,立不立皇后又是另一回事,在臣看来,这两者之间没有绝对的冲突,最后还得看皇上如何协调了。”
这堂弟虽不靠谱,但比乱臣贼子好应付多了,秦昇还是想挽救一下,救不了了就做其他打算,到时他也筹备得差不多了,胜券在握,也更轻松。
皇帝本就有些扛不住,秦昇一席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哪能不松动,只不过,秦冕回头看向一语不发的薛采薇,眼里浮现丝丝歉意,原本答应了她,怕是不能做到了。
薛采薇也充分展现出了她的善解人意,搭上皇帝胳膊,轻轻一笑:“表哥好,这天下才能好,采薇才能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要皇帝心在她这里,就算有了皇后也只是摆设,容家想再出一个皇后,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运道了,福气太满了,跌下来的话,会更惨。
“容朕再想想。”
秦冕看着温和,实在内心执拗,认定了的事,想要更改,太难了。沈妧这一坐就不愿起来了,眼看着秀女们一个个往上走,进去了就没出来,楼那边估计有另一道门供她们回宫,队伍也是越来越短,沈姝从她面前掠过没有看她一眼,面上看不出疲累,很有自信的样子,沈妧不得不佩服这位堂姐,得有多大的毅力和斗志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