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奉宁茶城(1 / 2)
离开黛川城时,依旧是三个少年。
路凌风还要护送几名受伤的师弟先回空蝉山,虽也是向南走,但却并不如何顺路,便与他们在城门外告别。
路公子是一步三回头,登上了剑又扭过头来远远喊道:“小朝道长,我先行?一步,我们奉宁郡见!”
“——一路好滚!”
南荣恪一声长长的祝福送上云端,回转过来,他立刻兴高采烈地拽上朝闻道的袖子,直言赶快启程,勿要让那只花公鸡给追上:“走啦走啦,奉宁郡可比这?里热闹多了。”
三人说笑着,一道玄色衣影扫过眼角,掠起身侧清风徐徐,行?至前处抬指一招,“寸心不昧”应声而出,他覆履其上,纵剑凌风直向东南。
从楼梯口?那句极不耐烦的“还有何事”之后,从离开客栈到现在,这?人一句话也未曾与他讲。
他一丈之内寒意四溅,一副天神也别想?靠近的架势。
萧倚鹤注视着那抹流光消匿于万里长空,不由眯起了眸子,转向他们俩:“你们说,薛宗主?是不是不对劲啊?怎么今天冷言冷语的。”
这?话听得他们两个同时一脸“你有什么毛病”的表情。
薛宗主?不是“今天冷言冷语”,他是“天天都冷言冷语”!他要是和蔼可亲、热情四溢,那才是天大的不对劲了!
就知道与他们讲是对牛弹琴。
萧倚鹤摇了摇头,又一次登上了朝闻道的“春池”佩剑,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还小。”
“……”
黛川镇到奉宁郡,不过是从一片山行?到了另一片山。
只不过黛川的山高大险峻,壁立千仞,其间只有羊肠窄道瑟瑟穿行?;而奉宁郡则是一派深谷幽涧,层峦叠嶂,一年四季都朦胧地萦绕着翠烟浩渺。
既有北峰的巍峨,又有江南的温柔。
路途有些长,朝闻道怕身后的“宋遥”觉得寂寞,又听说他十七年来没怎么下?过山,没见过山外的景致,是故一路都体贴地与他聊天,为他介绍脚下?云雾之外的好风光。
萧倚鹤发懒趴在他背上,有些困。
他捂着嘴打?哈欠,不禁怀念起当?年小玄微的剑来。
虽然薛玄微肯御剑载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每次都是他死皮赖脸强求来的。但薛玄微的剑那叫一个稳重,而且薛玄微话少,从不多言,让萧倚鹤能够一路无忧,甚至可以靠在他肩窝睡上一觉。
朝闻道口?中的风景名胜之地,萧倚鹤多半都去过,但总之路上无事可做,还是听得美滋滋,时不时与他应和。
南荣恪听见他俩有说有笑,斜着眼睛看了两眼,还是忍不住将剑凑过去,又酸又嫉妒地问:“哎……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萧倚鹤哼了一声,吝啬道:“朝师兄讲给我一个人听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南荣恪:“……宋遥,你是不是皮痒,我非要将你踹下?去不可!”
萧倚鹤眼睛一直眯着,胡乱地挡了挡南荣恪的攻势,挡不住便作势抓住朝闻道衣角,瓮声瓮气地撒娇:“朝师兄——!你看他!”
南荣恪捂住心口?:“宋遥!快住嘴,我吐了!”
朝闻道摇头,谁也管不了,掩齿低笑:“你们又开始了。”
薛玄微御剑在前,听得身后少年们的欢声笑语,胸中不适愈加浓重,脚下?剑气更迅猛了一分。
·
落地奉宁郡城时,是申时过半。
他们在郊外收了剑,晃晃悠悠地往城里去。
一路上闻见茶香四溢,叫茶卖茶之声络绎不绝,竟是比酒肆还要多了,且家?家?门前都有镇店的名人墨宝,颇有风雅之气。
萧倚鹤年少时来过一次奉宁郡城,那时候奉宁郡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镇,他只记得这?镇子被?群青环抱,确是烟淡云昏,山水闲静,做隐居之地的确不错,但对于喜闹厌静的他来说,游玩了一圈他便大呼无趣,扬袖而去。
那镇子远没有今天这?般繁华热闹。
朝闻道说:“大概是三十多年前左右,周围的丘陵上发现了一种馨香异常的好茶,人们饮罢齿颊留香,纷纷称赞这?是‘仙人遗泽’,故名‘遗仙茶’,奉宁郡就靠这?种茶繁华了起来。”
这?茶还颇有些玄机,传说的是有道中真仙云游至此,得悟天机。
后来仙人乘龙而去,悬崖峭壁之上便多了几棵奇树,那树上之嫩叶甚为奇特,非得寒冬腊月经了霜雪,方得真味。其入水后三浮三沉,异香扑鼻,静待片刻,淡雅茶汤又会由翠转绯,如赤龙盘旋,煞是好看。
镇中人后来便以这?“遗仙茶”为生?,甚则有不少达官显贵也远道而来,专程购茶。奉宁郡就因此名声大噪,成了远近闻名的茶城。
萧倚鹤嘴里叼着一片茶叶,赞叹一声:“确实不错!”
南荣恪回头将他一看:“宋遥!你哪里来的茶叶?!”
萧倚鹤手里攥着一把,嘚瑟道:“姑娘送的,怎么,你羡慕么?那你求求我,我就分你几片尝尝!”
两个茶女?挎着篮子,正甜甜美美地朝他们的方向挥手。
南荣恪撇嘴道:“朝兄,你看看他,眼睛快瞎了还到处拈花惹草。”
萧倚鹤奇道:“南荣公子,我是拈花惹草了,那你是什么,你这?动不动就朝兄、朝兄地叫,你老喊朝师兄做什么?朝师兄是你什么人?”
南荣恪大慌:“……你、你什么意思?!”
朝闻道跻身将两人分远一点:“宋师弟,你也不要再说了……”
萧倚鹤惹得南荣恪脸红气臊,得逞地笑了几声,一路往前跳着走,结果?一头撞在行?人身上,踩了人家?的衣裳。他抬起头来要道歉,才发现这?“行?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在前开路的薛宗主?。
薛玄微:“……”
南荣恪奸笑三声,要看他被?如何责骂。
萧倚鹤心虚地退了半步,鬼使神差地将手摊开,把茶叶递到他面前。
薛玄微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但刚一张口?就眉峰骤缩,又紧紧闭上了,垂落的袖缘挡住他攥紧的五指。
良久,他松开袖口?,拈起两片茶叶压入口?中,沉冷而略有些沙哑地道:“看路。”
拂袖转身,搅起满城茶香涌动。
萧倚鹤拨弄着手心上剩下?的茶叶,惴惴地欲言又止。
其实是他眼中已几近模糊,明?明?头顶金光万道,他却觉得有如阴云遮幕,平白黯淡了几许。
早上起来时便感觉不对,灵元中有种干渴的感觉,昨天薛玄微留在他体内的灵力?,说是“够两日清明?”,然而不过短短一-夜,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自?然是想?再借点的,但是薛玄微避了他一上午,此刻听他声音似乎更加厌烦。
算了,眼不见为净。
难道还上赶着找不痛快么?
今日的薛玄微依旧衣玄褶青,仅走动间能一窥白软的内袍,他整个人在萧倚鹤眼中更冷更暗,像道孤寂的影子,仿佛一个不经意,就会融入到众多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他忍不住回忆,薛玄微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还没想?明?白,便郁闷地踩着薛玄微落在地上的黑影走了几步,似小孩子玩踩影的游戏一般,正觉开心,便转头叫他俩:“朝师——啊呀!!”
朝闻道心有所感,抬起头来,他突然没了。
一低头,只见萧倚鹤趴在地上,正在破口?大骂:“谁这?么不讲道德,在平地上摞石阶!”
薛玄微在他前头,感应到他要摔时再出手,已经有些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俯面拍在地上。他犹豫了片刻,将探出袖口?一半的手掌又收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南荣恪捧腹大笑。
朝闻道赶紧把他拽起来:“这?石阶在地上好好的多少年了,你非要踢上去,怎能怪得了这?地?”
萧倚鹤站起来,扑了扑衣裳上的尘土,又狠狠地骂了地上石阶好几句。他气呼呼地往前一走,又一脚踢飞一块人家?放在路边揽客的小招牌。
店家?骂骂咧咧地出来讨说法,他下?意识向左一让,一头栽进了隔壁米店刚拖到门前晾晒的大粮筐里。
南荣恪、朝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