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你不一样(2 / 2)
薛玄微道:“你?将?当做什么?”他没?有答,抿了抿唇,面皮底下却浮出一抹诡异的薄红。再问,他便扭开头,不管薛玄微如何言语相激,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了。
薛玄微有些躁郁。
然而那边沈璟突然唤了两声?,“沈清许”趁机挣脱,捡了几本书跑回了院子,装作刚刚拾回被风卷走的纸面的模样,匆匆坐回凳子上?,继续晒书。
沈璟又跟他炫耀了什么花花草草的,他也没?听清,随口嗯了几声?。
一抬眼,是跟回来的薛玄微,将他落下的两本书递回来。
他接过,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突然一僵,立时将书严严实实阖上?:“……你?!”
正是此前萧倚鹤在学府中熬夜绘制的春宫其一,只是当下他记不得了。
薛玄微看?了他两眼,心情?竟大好,连对沈璟都?莫名顺眼了几分?,低声?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璟抱着花盆,见他俩交头接耳,非要挤进?去:“说什么??也要听。”
薛玄微收回视线:“与你?无关。”
沈璟:“……”
如今的萧倚鹤,仍被“沈清许”的忆灵影响,行为性格大有变化,见了这浑书,第一个念头是赶紧扔了,还未实施,又怕被沈璟或者别的什么人捡走,鬼使神差地就掖进?了衣襟里。
直到了晚上?,要解衣睡觉时,才想起这本薄薄的册子,当即就摸来蜡烛,要付之?一炬。
火苗舔上?之?前,他又忍不住掀开瞄了一眼,却恰好翻到了极后面的某页,匆匆一瞥,心神大骇,“啪”的一声?给阖上?了。定了定神,对自己?道,一定是看?错了,再掀开确认一遍。
“啪”又是一声?。
……没?看?错,画上?确实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还生着粗壮的尾巴,缠着另一个的腰。
而且,而且……
他晕晕然地把?册子往烛火上?送,脑子里禁不住一直回想那副画。
薛玄微与沈璟在门外撕扯了一架,尚未恢复元气的沈璟又一次被不要命动用禁术的薛玄微摁着脑袋打,失去了陪他“清许哥哥”睡觉的机会,待薛玄微进?到内室时,正见那火苗已经舔上?了他的手指尖。
蜃梦中的东西?都?是蜃力所化,烛火是,册子亦是,本就是一体同源,是故燃起来几乎成爆裂之?势。
薛玄微一掌轰至,将他强行拉离桌边,烧得只剩残角的册子与无辜烛头,俱可怜兮兮地碎成一地。
“……”薛玄微捧起他的手,查看?了一圈,并未受伤,这才斥道,“出什么神?”
他怔了片刻,突然道:“你?,你?……不知廉耻!”
薛玄微:“……?”
他抽回自己?的手,指着那角残书,实在是说不出口,但又不知该如何委婉,低声?道:“你?怎么能,能……夹杂私货!”
薛玄微听不明白了:“?夹杂什么私货了。”
萧倚鹤看?了看?四周,门窗都?紧闭了,这才咽了下口水,微若蚊呐:“你?画自己?的脸进?去!”
薛玄微正沉默。
他突然恍悟,道:“你?是不是想害?晚上?做梦也梦见你??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你?见?僵在被窝里不敢动,定要问?是如何了,?肯定是说,不如何,叫你?先起。”
薛玄微:“……”
他继续自言自语:“而你?偏就不肯起,还要将手伸过来。?一时羞赧,遮上?脸面,你?就趁机在被子里对?这样那样……”
说到这,转头睨了一眼薛玄微,啧舌,“你?这个人,心思好肮脏。”
“……闭嘴。”薛玄微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掌捂住了他的嘴。
且不说这册子原本就是他自己?画的,薛玄微只那日在学府无意瞥见了一页而已,根本不知后面究竟还画了些什么。再者说,他被画进?去尚且不知,而画这玩意的罪魁祸首反过来谴责他“心思肮脏”,实然是没?有天理。
萧倚鹤又要张嘴,然薛玄微捂得紧,冷不丁一根手指就陷进?了他微张的唇缝里,指腹触到一点软滑之?物。
那东西?缩舌去躲,腔中狭窄,反而又柔-软地卷过他的指尖。
萧倚鹤气得直接合齿一咬,薛玄微吃痛抽-出,指节处已经落了浅浅一圈牙印。
薛玄微看?着这齿印,好笑道:“……贼喊捉贼。”
待反应过来,“沈清许”是老实巴交一书生,断不能说出“这样那样”这种薄浪的话来,可见他此时的性格中,属于?“萧倚鹤”的那部分?正占上?风。
还想顺着这机会问些什么,却见他已经将自己?埋在被褥里,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后脑勺,一副生怕被“肮脏”之?人染指的模样。
薛玄微:“……”
·
这一-夜,萧倚鹤满怀谨慎地躺在床上?,确实做了梦,但并非梦见那本肮脏的画册,而是梦见了“沈清许”死后的沈家村。
他先是以魂体漂浮在半空,看?见少年?沈璟跪在自己?病榻前,满屋溢散着妖力。
有一股力量一直试图将他往尸身中拉扯,但那力量太弱了,仿佛是自己?气恼故意不理他时,少年?阿璟轻轻怯怯拽他的衣袖一般。
他隐约明白,这是沈璟想要把?他出窍的魂灵召回那具躯壳当中,然而万事万物,终有天理轮回,又岂是一个尚未琢磨明白“天道”的蜃妖就能妄图改变的。
沈清许只能看?着他耗尽力量,依旧功亏一篑。
但沈璟虽然没?有成功将他复生,却误打误撞地将他的魂灵禁锢了一段时间,沈清许飘忽在院中,看?沈璟哭得双眼红肿,数日夜未进?水米。
可他即便心疼如裂,想跟他说不必如此,却也无法触碰到沈璟的一根发丝、发出一声?言语。
第四日,沈璟终于?起身,揽着他的尸身,将他葬于?院后,那片他常领着小阿璟玩耍的林子里。
沈清许以为,他之?后便能慢慢走出来,好好地过日子。在沈清许眼里,沈璟确实一如往常,挑水、劈柴,侍弄花草菜园,每晚坐在烛前,认真地读书习字……
但这只是他以为,因?他被禁锢的范围只在这一方僻静远人的小院,是故并不知晓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半年?后有一天,两个胆大的兄妹跑上?山来,从脚边捡了石头,一块又一块地朝窗户上?砸。石块投出,沈清许下意识去拦,却眼见石头径直穿过自己?的身躯,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砸破了窗。
“疯子!”他们边骂边哈哈大笑,“死疯子!自己?死了哥哥,却来祸害?们!”
窗上?砸了数个大洞,其中的小女孩害怕道:“他不会发现?是?们,来、来打?们吧?”
另一个拍拍脏手道:“一个疯子,分?得清村里谁是谁吗?”
小女孩噘着嘴:“可是,可是这也是沈先生的家,他以前教?们认字,是个好人……”
男孩哼了一声?:“沈先生要是知道他弟弟到处在村子里发疯,也一定会被气活过来的!”
沈清许茫然地又听了好一会,一时心绪难宁,在院中徘徊。
……阿璟疯了?怎么疯了?
他早上?出门时,还有条不紊地生了灶火,闷上?了饭,将菜园和小盆景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就疯了?
沈清许想不明白,怔怔地就往院外走,可还没?跨出院门,就迎头撞在了一道无形墙面上?,他两手摸着那堵“墙”,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发现?确确实实没?有任何缺口,心中气馁无比。
这日阿璟回来的有些晚,锅里的米都?烧干了,沈清许急得团团转,想伸手去抽柴,但阴魂毕竟怕火,他才一探手,就被火苗烧去了好几根手指头。
他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锅台里冒出一缕缕焦糊的黑烟。
他坐在往日阿璟修剪花枝的小凳上?,直等到天色擦黑,才堪堪望见小路上?一抹消瘦的身影。
沈清许冲到院墙前,心里刚松下,却又发觉他走路姿势不大对,似乎有些瘸拐。
“啊……”他发不出声?来,喉咙里似漏风一般,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等沈璟走进?了院子,沈清许围着他飘了好几圈,看?他衣裳破了,脸颊也脏兮兮,好似跟人打过架。
他心里默默地唤着“阿璟”,沈璟似感应到什么般,抬起头来张望了一下,视线从沈清许的魂魄上?扫过,并未停留,很快就又低下头去。
这之?后,沈璟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晚。
有时候带着伤,有时候脏兮兮的似个泥猴子。
沈清许不知道他究竟在外面干什么,因?他回家后一句话都?不会说,只是闷头抄书写字,白日就将抄好的书本带出去。
那些手抄书究竟去哪了,他并不知晓。
他越着急,就越感觉自己?无能为力,每日能做的只是浮在墙头,企盼他平平安安回来。
期间再也没?有村民上?山来,沈璟也鲜少再受伤。看?似是两厢无事,可沈清许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如此情?形,维持了五年?有余。
那禁锢沈清许的力量终于?有所不支,在某日正午,裂出了一条细缝。
他想也不想,将自己?从裂缝当中挤了出去,顶着魂魄消散之?苦,一头扎向了山下的沈家村。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寂寥荒芜的菜畦,破败的村口,和惶惶恐恐东躲西?藏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