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剑影(2 / 2)
司马懿本不欲过早表态,见满朝再无人出声,乃略整衣冠,出列。
一码是一码。恩怨归恩怨。军国大事面前,他还不能装糊涂。
“陛下,虽说西蜀给我朝西境造成不小压力,乃是不争事实。但是挥兵远征,孤军深入,兵家所忌。况且西川地险,又有汉中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依老臣之见,须待时机成熟方可出兵,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请问太傅大人,您说的所谓时机,要何年何月才能成熟?”邓飏素来心高气傲又缺少耐性,一听便忍不住插话道。
“眼下汉中空虚,正是出兵有利时机,此时不西征,岂非坐良机?”
此言令人侧目。连曹爽都不满地看了一眼邓飏。司马懿毕竟是当朝一品太傅,岂能如此造次没规矩?
司马懿压根儿没兴趣理会邓飏,而是转向前面,拱手道,“昔日,太和二年至青龙二年的六七年间,西蜀诸葛亮曾对我朝五次北伐,其间各有胜负,但终以西蜀退兵收场,北伐不仅大大耗损了西蜀国力,一代英才诸葛亮亦殒命五丈原……”
“到了景初二年,趁先帝病重,我朝空虚,西蜀姜维继续北伐,与我朝经历大小战役数十次,战绩如何姑且不论,兵困民疲却是事实。诸葛亮在西蜀威望素著,屡屡以举国之力北伐,自然无人敢言其他。不过,那姜维资历尚浅,虽承诸葛亮遗命,威望却不足以服众。近年,听闻西蜀臣民对连年征伐已颇多怨言,国内对姜维的不满之词甚多,长此以往,不知那姜维将如何收场?……以他国为鉴,未必不能给我朝以些许警示。”
“太傅所言固然不错。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您说的那些事,都已过去十几年了。这些年来,我朝养精蓄锐,兵精粮足,人才济济,实力雄厚,岂是西蜀小国可比?太傅又何必处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邓飏的话里带着几丝傲慢不逊。
他被人当众长篇大论一顿教训抢白,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也有些难看。
话未说完,一人衣袖带风大步走至他旁边,双拳紧攥,冷目而视!
邓飏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看清来人,是司马师,不由有点儿气急败坏。他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惯了,遂带着几分轻蔑道,“怎么,司马常侍又要当堂动手么?”
几年前,在散朝后邓飏说了两句风凉话,被司马师听到,一时冲动气不过,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揍了邓飏一拳,“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家指手画脚!”
从此再没升迁过。
司马懿把司马师拨到身后,对他摇了摇头。又转向前面。
“陛下,老臣只举一例。太和四年,先帝兴师伐蜀,臣犹记得当年情状。当时,由元侯曹子丹与老臣各率大军同时进发。老臣率军自荆州沿汉水,出西城,溯沔水,抵朐忍,数万兵士历尽艰辛,仅攻克新丰一县,适逢大雨,不得已乃受诏撤军。其它几路大军其状类同,今日朝堂诸僚,对此事应当有所耳闻,老臣不再赘述。整场战事,可谓兴师动众而去,偃旗息鼓而归,得不偿失。”
说到此处,司马懿终于将目光转向邓飏,“如今西蜀内有费祎、董允等主持后方,外有姜维领兵驻守,此皆精干之士。我军如若仓促成行,长途远涉送上门去,以疲惫之师对抗刚勇之众,敢问邓尚书,胜算何在?”
“太傅此话何意?”邓飏不甘示弱。
“莫要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太和四年征西受挫,乃是因接连大雨之故。我堂堂大魏,兵强马壮,今次我们提前找星象师占卜,择良辰吉日出征,避过雨期,必能力克顽寇,凯旋而返。”
“如此视军国大事如儿戏,呵呵……”司马懿欲说什么,又生生打住,似看跳梁小丑一般,兀自冷笑一声。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诸位同僚,诸位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和为贵,和为贵嘛!……”有人拖长了腔道。
“既然同朝为臣,都是一家人嘛……”一具熟悉的微胖身躯出列,弯着一双审时度势,精于世故的眼。不是惯当和事佬的蒋济又是哪个?
他富态可掬的脸蛋随着满脸笑意不住抖动,“陛下,臣今日闻听诸位同僚议论热烈,深为陛下感到欣慰也。”
小皇帝曹芳正被诸人吵得头疼,他皱着小眉头,“嗯?!蒋爱卿,你欣慰何来?”
“启禀陛下,征西非是哪位臣子家事,而是我大魏国事。诸位同僚能以国为家,踊跃出谋划策,群策群力,虽说意见略有分歧,但都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此乃国兴之兆也,亦是陛下之幸也。”
蒋太尉面面俱到,一番话说得涓滴不漏,左右逢源舌灿莲花,一触即发的朝堂气氛总算是稍稍缓了下来。
曹芳眉头略展,稍感精神一振,终于面露悦色,“依爱卿之见,应当如何?”
“依臣愚见,太傅久历疆场,临阵经验丰富,陈述理由不可不考虑。太和四年我朝征西之时,臣亦在朝中,确如太傅之言,该役不逢时,有些得不偿失,委实令人痛惜……”
“但是,话又说活来,事情迄今已过去十三年了嘛,情势是否有所变化?亦可重新考量。不过,大举出兵,毕竟非同小可,慎重起见,微臣提议,就征西之事,不若以一月为期,准许诸位同僚将意见陈述至尚书台。一月之后,据此充分商讨,分析利弊,再做定夺不迟……”
曹芳点点头,转而看向曹爽和司马懿,“不知大将军和太傅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
“老臣赞同。”
“众位爱卿呢?”
见无人异议,小皇帝终于长出一口气,“那就暂且依蒋爱卿之言,征西之事,爱卿们有何高见,均可上书尚书台。此事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