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2 / 2)
师徒两人给大白和其他小灵兽们放好粮,又?围桌暖融融地吃了?豆腐鱼汤,已是夜色浓稠,满月如银盘,悬挂在浓绿枝头。
其后,虞琅去炼丹,郑雅达在露天的竹棚下熬了一贴药,这丹丸和药汤,都由虞琅端着给陆星舟送去。
每个满月之日都是这样,已成为惯例。
虞琅分?拂垂柳,赶走几只好奇贪吃的灵雀,很快映着清辉来到陆星舟的洞府。
依旧是清寒地过分?,灵树梧桐密布到违背自然之理,四处静谧,不见灵兽,分?明层林叠翠,却给人荒芜之感。
每个望日,陆星舟“发病”之时,这份凄凉的寒意就要更盛,每一片树叶上,似乎都挂了?白霜。
虞琅习惯性地穿过?万仞剑把守的结界,留翡景剑和万仞剑你侬我侬,自己端着丹药穿过?薄韧流光的结界,进?入陆星舟的洞府中。
一只脚才踏入结界,肩上先稳稳落上一件纯白大氅。
虞琅的脸一下子陷在茸毛里,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丹药往前举了举,生怕被蹭到,仰脸看到青年过分?苍白的面孔,和他左侧脖颈上狰狞蔓延的猩红魔纹。
虞琅并不惊惶,陆星舟在“病发”时露出了魔族模样而已,她早就见了?许多次,只浅笑着唤道:“小师兄,我来了。”
这样的时候,虞琅两只手一起谨慎地端着托盘,陆星舟便能光明正大地站得?离她近些,甚至可以顺理成章地帮她拢好细碎的头发,露出将纯白的绒毛都压下一分?的玉净小脸,然后在用握剑的手,灵巧地帮她系好大氅上缀着毛球的带子。
陆星舟这才心满意足地接过?托盘,道:“还冷吗?”
虞琅无语地看着身上夸张的大氅,摇摇头道:“不冷,甚至还有点热。”
复用眼神催促他喝药,试探道:“这次疼吗?”
疼吗?
洞府中有五行阵法,如同把整个仙宗的力?量都压迫在陆星舟身上,剧烈的疼痛似忽冷忽热的雷电,自丹田起,顺着经脉和骨髓,直击识海。
本该很疼。
但因?为少女就在身边,她像是沉静的大湖,从容地吸收着阵法的力?量,帮助他纾解痛苦。
可依然很疼,换个人恐怕已经昏了过?去。
然陆星舟只无畏地摇摇头,道:“师妹在,不疼的。”
他接着无中生有:“乏力而已。”
虞琅立即反应过?来,将药端到他嘴边,陆星舟才就着她的手喝完了?这碗药。
她知道陆星舟也不爱吃甜,劝他吃了?三?颗刚刚炼出的圣阶丹丸,又?掏出漆木盒子,道:“我留了?几颗羽花果,没有动过的,小师兄压压药味吧。”
送她的东西最后又回到手里,陆星舟哭笑不得?,又?觉得?心软地一塌糊涂。
虞琅反而觉得?有点点对不起陆星舟。
小师兄没有要求她留在这里。
只是每到望日,她总会感觉到小师兄的洞府有些特殊的力?量,充沛不断,冲刷丹田,有两次都是生生把她冲到了破境。
所以虞琅次次来得很积极。
就,总有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小师兄的痛苦之上的感觉。
虞琅不确定陆星舟知不知道她的心思,只不过?每次她来,陆星舟都很欢喜,也许他也需要有人陪伴。
比如此时,喝完了?药,陆星舟也不催她走,反而托着腮,墨瀑长发垂落,隐隐遮掩住脖侧魔纹,他挑了?虞琅最易出口的话题,说:“师妹与我讲讲,这段日子学了什么?”
虞琅有意帮他分?散注意力,缓解些痛苦,便特意用了缓缓的语调,慢悠悠地讲:“最近在抱朴学堂上了?历史课,还有乐修课。”
陆星舟闭上狭长的眼睛,发出慵懒的鼻音,问道:“历史课讲了什么?乐修课业还是那么难吗?”
虞琅自己把自己听困了,掩面打了?个呵欠,道:“就是从盘古开天辟地,身归造化,真气飘荡在太空,孕育出太元圣女,而后经过?混元、太初等时代,再生修真与魔道。人族易初道祖得?道……”
后面,便是仙魔大战,易初道祖打败魔尊。而后,魔族出现了?神秘的酆都一族,易初道祖想要从魔族手中解放酆都,结果没想到魔族剽悍,令易初道祖元气大伤,闭关不出,最终,魔族被封印五万大山,而酆都则被灭族。
可是这些怎么能当着陆星舟的面说呢?
虞琅一下子醒了?,笨拙地转换话题,道:“乐修课呀,还是好难,曲子乐符我总是奏不对。”
陆星舟没有揭穿她温柔小心的话,还是合着眼,微微勾唇,道:“师妹唱唱试试?”
虞琅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把整张脸埋在大氅里,才小心地哼唱起来。
她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宫商角徵羽,不说跟师长教得?完全一致,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陆星舟却抬眸看她一眼,含笑道:“好听。”
虞琅振奋了?,又?勇敢地哼了好几曲。
接着快乐地说起自己看到了短刀,很喜欢,但怕翡景剑吃醋便没敢买;又?说看到了中意的灵株和鱼苗,买回师父的洞府,已经长得很好了。
说着说着又?困了,迷迷糊糊念叨着有一天做梦,梦到了青榆府的花灯节,他们俩买了好多棋子糕,太甜了?,把肚子都吃撑了?……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她纤浓的睫毛晃了?晃,软软地撑着自己的左手睡着了?,右手从玉桌上轻轻滑落,眼看要磕在玉椅边。
阖目的青年倏而睁开眼,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手。
纤细秀气,带着点剑茧的手,落在他宽大干燥的掌心。
陆星舟没有放开,只拖着这只手,像是拖着一片云。
可这片云有生命,不肯乖乖被他控制,一定要时不时轻颤,如羽毛轻轻挠着他的掌心,痒意顺着肌理,一点点渗入心里。
他脖侧的魔纹如熔岩流动,显得妖异鬼魅,他的眼睛也如深渊难以看透,可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时,这份深邃也变得?柔和。
他牵着她的手,觉得?现在也很好。
明月夜,清风徐徐,这里只有他和他的少女。
仙宗与魔族的积怨,都可以被片刻遗忘。
可他不是常常有安稳时刻的,自小颠沛流离和生死折磨,让他在得到时已经在担忧失去。
陆星舟看着虞琅不安分?地、忽闪的睫毛,莫名想起了?邱之纬的话。
她像是明月,干净单纯地挂在天边,又?像是曦光,无差别地照顾着所有。
他因?为她而欢喜,一天比一天更加欢喜。
而她真的喜欢他吗?
陆星舟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他能想象到虞琅的答案。
她与他不同,她过分?真诚坦荡,可以直白地说出喜欢山、喜欢水、喜欢混元灵兽、喜欢师父、喜欢虞虹岚,或许也能说出喜欢他。
但这份喜欢,与他心中怀揣的几乎要烫穿胸膛的感觉,是否相同
陆星舟因?为自己的多疑而蹙眉,手上也加了?力?气,终于弄醒了?浅眠的女郎。
虞琅头蓦得一点,睁开带着水汽的眼睛,花了许久才弄清现在的情景,立刻有些歉然地看向陆星舟,悻悻道:“抱歉啊小师兄,刚才说到哪里了??”
顺便想要伸个懒腰,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陆星舟虚虚扶在手掌。
她直率,对某些界限却有些死心眼的坚持,修士本无男女大妨,此刻却有些不自在了,触电般想要缩手,却发现陆星舟反而把她彻底攥住了?。
她惑然抬眼,看到他从瞳孔开始渲染出一圈红色的纹路,像是在青榆府冯家彻底魔化的样子。
他眼里烧着两个灼烈的火,他问:“师妹,在你眼里,我与山水鸟木,或,我与郑真人、虞虹岚可有区别?”
虞琅莫名其妙又?啼笑皆非,只当他病了?讲胡话,又?抽了抽手,道:“小师兄,你说什么傻话呢?”
这个答案不能让陆星舟满意。
魔族青年手上用了些力?气,眼里带上执念,魔纹和红瞳一起翻涌,晦暗的神色里有两个小小的她。
他的手带着克制,不舍得?捏疼她,却没留星点转圜的空间。
虞琅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陆星舟他不对劲。
更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他的手存在感太强,或是他的眼神太直白。
令她心也咚咚地大声撞了?起来。
浅淡的霜寒将四周变得湿漉漉的,连充斥在两人间的月光都变得浓滞黏腻,轻浅的草木香混合着药香,点缀着沉静暧昧的春夜。
虞琅懵懂于陌生的感觉,心悸而抗拒,一边想要温顺陷落,又?害怕沉溺沼泽。
陆星舟却不打算给她太多选择,他偏执于某一个答案。
他看穿她的懵然犹豫,她像是一只随时能展翅飞走的小鸟,因?为她并无牵挂。
排山倒海的烦躁与不安淹没陆星舟,他突然想把少女拉到怀里抱稳。
想不出来,再他怀里慢慢想也好。
可忽得?,结界边缘有青灰色的玉简闪过,刺破结界,变为几十倍大,遒劲的字符悬浮其上——
“着天玑峰严凌霄真传陆星舟,天玑峰郑雅达真传虞琅,前往酆都试炼。”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了,章肥了!
为了完成情节点,肝出六千字(抬头挺胸感谢在2021-03-1222:31:04~2021-03-1322: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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