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1 / 2)
尹小匡收拾好地上的瓜子皮碎屑,方布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入袖子中。
起身那一瞬间,却双腿一软,扶着前方的栏杆稳了半天才站住脚跟。
腰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秦晓正在把邵承贤的口供装入红底金边的进谏封中,听到身后的抽搐声,猛地回头,就看见尹小匡虚弱地靠在栏杆前,大口喘息,
右手死死按压住腰部,白皙的指尖渗出一丝鲜红的血。
邵承贤在招供完所有?的事情?真相后,就缩回了牢房的草垛里,双眼浑浊,视死如归。不论尹小匡再怎么摇摆、出了什?么乱子,仿佛都不关他的事。他眼睁睁地看着尹小匡贴着栏杆滑了下去,眼睁睁瞅着尹小匡的腰间喷涌出热血,却完全没有?一丝的情?绪,震惊啊痛快啊统统都无感,一个人颓败地坐在杂草间,像是静静等?死。
秦晓揣了进谏封,一个箭步冲到尹小匡面前,搂着他的双腋将他提了起来,
“诺诺!”
尹小匡喷出一口鲜血,硬撑着扶着墙站起身,推开秦晓,往前走。
“我没事。”
末了,走到地牢与通往外?面的楼梯交界处,尹小匡顿了一下脚步,手?捂着渗透鲜血的腰,忍痛转过身来,
对邵承贤用不大的声音,轻轻吐了一句,
“下辈子,别再有?那么大的野心。”
声音刚好可以让地牢中的人听到,邵承贤直勾勾地望着前面尹小匡的身影,突然滚落出一行泪水,
“十二年前……年无庸欺人太甚,他甚至拿赵斯的那件事来、威胁我……”
“我当时去求齐与稷,因为跟年无庸走得?近的,就大公子一个人……”
“可大公子,不理我啊……”
尹小匡和秦晓出了地牢,秦晓给尹小匡简单处理了伤口,他们看了看天边的星象,掐指算时间还是在范围,就也不急。尹小匡在地牢后面的小树林里坐了一会儿,差不多?恢复了些体力。
他从袖子里拿出那把指认邵承贤的刀,还有?余氏族徽以及穆旦那的玉牌,起不来身,就塞到秦晓手?里,让他处理掉。
秦晓两三下就把那“证据”销毁,准备砸碎刻有“穆旦那·库尔”的玉牌时,手?突然停顿了片刻,砸石迟迟没有落下。
他将玉牌捧在手心,目光有?些复杂。
尹小匡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耳边是乒呤乓啷铁器折断声,突然一个瞬间,声音静止了,他抬起眼皮,看了看秦晓,
问,
“不舍得?砸了?”
秦晓说,这是苏清最后一件遗物了,交给朝廷的那件毕竟是仿制,真正的原件现在在他手?中,
他对苏清没什么感情?,苏清为了揭开十一年前的旧案而主动献身,曾经又是那么倾心于他,穆旦那·库尔是苏清的爹爹,苏清以前那么宝贝她爹爹的遗物。如今要让他毁灭……
秦晓声音有些沉地对尹小匡说,殿下,如果您不希望我留下来这个证据,那我立刻就毁了,
绝对不能给他人留下任何把柄!
尹小匡长长叹了口气,做事不留痕是他的原则,但是看到秦晓沉默的脸,
他突然心稍微软了那么一下,
“行吧,你留着吧。”
“如果有?一天你被杀了,出了事,可不要连累我。”
尹小匡休息的差不多?,慢慢悠悠回到了疏华殿。果然殿里的人都还在沉睡,尹小匡让秦晓给他们解了穴,有?些疲惫地躺回了内阁的软榻,盖好被子,
完全看不出来是出去过的痕迹。
齐与晟还在书房,这些被他们点了穴昏迷的人解穴后很快就会醒来,秦晓会点穴也会催眠,被点了催眠穴的人醒了后,不会记得任何昏迷的事情?,就连自己睡着了如何起来的都不会有?印象,一切都照常。
秦晓给齐与晟解了穴,去内阁跟尹小匡道别,离开前他问尹小匡不去看看四公子么?尹小匡似乎连谈论都不愿意谈,只字片言间一口不提齐与晟。
“你回去吧,我累了。”
秦晓揣着邵承贤的口供退出疏华殿,尹小匡是真的不舒服,身心疲惫,腰还疼,他捂着肚子咬被子咬了一会儿,睡意上头,很快便进入梦乡。夜半悠悠,疏华殿的人逐渐醒了过来,僵尸般活动片刻后,恢复了手?中的活。
齐与晟也如同其余人那样,过了一刻钟睁开眼,混沌地从桌子上直起身,清醒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手?中的事物。秦晓在给齐与晟解穴时,特地检查过他昏迷的途中有没有醒来的迹象,齐与晟睡的很沉,桌子上的东西也如点穴时的一模一样,秦晓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
可秦晓没看到的是,在齐与晟趴着的案桌右手边的一摞卷宗底端,新压上了一张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纸,纸张露出的边缘没有任何字,任何人第一眼看到都会认为那就是一张乱放的空白宣纸。
齐与晟继续处理着手?中的工作,停笔片刻,将那张平平无奇的纸,随手抽了出来。
纸张里面,密密麻麻印着工整的文字——
凌河军副将伊书末生前资料。
齐策是不可能亲自下旨召天下第一催眠师来给朝臣催眠套真话的,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其他的法子也束手?无策,邵承贤是什么人?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以前在五里州还没当知府时五里州的县官们都清楚他的名声——死也撬不开嘴的铮铮铁汉子!
所以催眠得?用,可皇帝老儿自己创下的规矩:大暨王朝不得?搞巫蛊之术,这事儿要办,就不能经齐策之手?。
所以他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一股脑丢给齐与晟。
齐与晟最信得过、也是唯一熟悉的催眠师就是秦晓,催眠邵承贤的活儿交给了他,秦晓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能完成任务!
果然,催眠实施的第二天,秦晓就出色地完成了四皇子殿下的安排,居然真的从邵承贤那死嘴里套出来惊天的真相,恭恭敬敬交给齐与晟。
“殿下对下官如此信任,秦某肯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啊!”秦晓交给齐与晟那写满字的口供时,一脸春风得?意,旁边知道此事的属下们都纷纷瞪眼,没想到邵承贤竟然真的招了!那可是左丞相大人啊!就这么老老实实坦白?
他们钦佩秦晓的厉害,赞叹果然是能让四殿下都信赖的催眠师!毕竟齐与晟曾经也是那么地不待见巫蛊催眠术。
秦晓笑眯眯地将口供呈递给齐与晟,齐与晟挺平静地接过那红底金边的进谏封,
挺平淡地看了秦晓一眼,
微微一笑,
“秦院使,辛苦了。”
咬字清晰,一字一句。
秦晓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早朝是在齐与晟将邵承贤的口供交给齐策后才进行的,比往日推迟了接近一个时辰。大臣们纷纷站在金銮大殿外,看这阵势,怕是要有?大事情?发生!
果然,开朝,齐策一脸阴沉拂袖走来。今天的陛下比往日里都要肃杀,浑身散发着只有当年在灭前朝时才有?的阴森恐怖之气。
所有?的礼节全部暂且放一放,齐策让伺候着的宫女大监也都退下,今儿不用走程序了!他大手“啪!”地下子拍在了龙椅前的案桌,震得?大殿内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下头,纷纷跪地,
“陛下息怒!”
从来没有?过如此肃穆的开朝,就连国家大事也不议论了,齐策努力控制住自己胸口的起伏,努力让自己平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可怖,
“今天万事不议,”
“只讨伐左丞相邵承贤十一年前欺君谋杀凌河军一事!”
全朝堂瞬间哗然。
其实邵承贤跟北漠王被杀这档子事有?关系,朝中进来是有风声的。因为时间点卡的正巧嘛,北漠王刚死左丞相就被禁足在府中,外?面由朝廷的人严格把守,不准任何闲杂人员进入,摆明了就是不能通风报信。
但没人知道这里面具体到底有?什?么缘故,腐血花的案子和后面北漠王被杀的具体细节以及他派齐与晟南下的风声齐策又压的很严实,仅有?齐与晟齐策父子二人、太医院两位太医,以及吴越尚书令知晓,大臣们就算是再怎么猜,也难以描摹出真相。
如今齐策公然在朝堂上公布此事,直接将整个早朝炸开了锅,众臣纷纷吃瓜,齐策一条条罗列邵承贤当年干的勾当之事,官员一道道听,开始还会感叹两句邵丞相怎么能做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啊!
到最后却都没了声,实在是被吓到了。
齐策一字一句,向天下人昭示着邵承贤的罪行——
十一年前,与北漠国勾结,构陷凌河军,导致大皇子齐与稷的死亡,并放火烧了整个凌河军,用私吞军资嫁祸完凌河军后,又将那军资全部运往南境卖掉,并声称那些军物都是被北漠掠走;
联合北漠王,杀了当年全部涉及到此事的人,以及他们五代以内所有?的亲人还有?朋友。尔后,凌河被割,凌河州彻底从殷朝的版图上消失,五里州一夜之间爆发,业绩从清宿省倒数第一突然就刷到了全国第一!
光是杀齐与稷这一条,就足够邵承贤死一万回的了!全国上上下下,只要当官,多?少都知道一些当朝陛下为什么要灭前朝的缘由。当初凌河军沦为叛军时,殷哀帝只是作为最后的刽子手?将屠刀砍向齐与稷的脖子,齐策就彻底从一个忠臣翻脸变仇人,现如今又爆出来原来凌河军当年其实是被诬陷的,私藏军资想要拥兵自立这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事情?,
居然都是假的!
太荒唐,太刺激!齐策不要了邵承贤的老命才怪!
其实邵承贤的那张口供上,有?些细节还是没有?完全解释明白,他只阐述了十一年前他如何去求齐与稷对付年无庸,结果在齐与稷那儿吃了闭门羹后才起了杀心,一刀杀了年无庸又灭了凌河军,以及与北漠王的“阴谷会谈”中的详情。至于最开始他为什么要杀年无庸,只字不提。
但就算没有说明白最初的杀意是如何起的,害死皇长子的事情?已经是铁板钉钉。齐与稷在看口供前,与齐策苦思冥想,对着那些线索分析了一遍又一遍,也只能得出邵承贤应该是跟北漠王之间有什?么密谋,这个密谋与十一年前的凌河叛变有关系。
口供一出,万事明了,怪不得?那女刺客要刺杀北漠王,原来人家的父亲当年正是参与了阴谷会谈的重要人员,就因为见识了阴谷会谈的阴谋,所以才被株连九族。那个女刺客大概是被北漠王秘密放走的,邵承贤并不知情。结果十几年后人家女儿回来复仇,被邵承贤看到了,才又对北漠王以及穆旦那的孤女起了杀心。
这也可以解释了邵承贤为什么要连夜派刺客用沾了腐血花的箭刺杀大观园,邵承贤本来就知道北漠王用了肤散脂。突然知道北漠王居然背着他放走了当年的证人之女,是个有?脑子的人第一反应那肯定是——可不得?将人证们都速度点儿赶尽杀绝,否则后患无穷!
一柄刻有【凌】字的匕首,一把涂抹着腐血花的箭,,一块印有北漠原大副“穆旦那”的玉牌,单单哪一件独拿出来都没办法将邵承贤、北漠王以及凌河军叛国联系在一起。
但所有?的线索都放在一起,三个点连成一个平面,
一条线麻溜穿到底,最终逼出来了十一年前的罪恶真相!
邵承贤活不了了,齐策恨不得?立刻将他千刀万剐,但还有?些事情?还要先去完成:北漠既然敢做杀他齐策长子之事,现在他齐策当皇帝,正好赶上此时北漠无国君,
齐策直接一道圣旨,命纪语涵为大将军,率兵攻打北漠!
并让齐与晟以监军皇子的身份,同去!
国宴的失职齐策早以不再跟纪语涵计较,因为纪语涵的真的很厉害,在带兵与作战谋略这两方面都是大暨的佼佼者。这样的人才不用实在是太可惜。纪语涵领了命,朝廷的刀杀光了还留在陵安城、等?着要一个真相的北漠外?交使团。千军万马隆隆北上,刀剑冷锋直逼黄天漫土北漠国。
此去北漠,齐与晟当然是要带上尹小匡的。尹小匡受伤身体虚弱,他不放心把人留在宫中,毕竟虽然打仗的事情?齐策信任他重用他这个四皇子,但是对于断袖风,身为人父的齐策也不可能就此点头同意他和尹小匡的婚事。
而且……
离宫前的这些日子,齐与晟对尹小匡依旧像从前那样的好,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呵护备至。
他跟尹小匡说了要北上灭北漠国的事情?,让尹小匡跟着去,讲的明明白白若在宫中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将他好好保护。语气是真的很诚恳了,若是让外?人看到向来冷血无情?的四皇子殿下居然也会如此倾心对一人起誓,怕不是要觉得?四殿下被什么鬼东西给魂穿!
可尹小匡,似乎并不太想去。
齐与晟奇怪,问他不是一直嚷嚷着不想被关在这深宫中吗?北漠虽然常年风沙,但那里的烤羊肉串囊夹馍以及香喷喷的羊奶茶还有?甜到流汁的哈密瓜,不都是尹小匡最喜欢的吗?上一次北漠进贡的那些边疆美食尹小匡不是说爱到无法自拔吗?
“你放心,打仗不会伤及到你去那边玩的。”齐与晟摸摸尹小匡的脑袋,他真的只是单纯觉得?尹小匡呆在宫中很危险,若他不在,齐策的屠刀指不定哪天就落到了尹小匡的脑袋上。
尹小匡还是摇头,似乎还是想说不要去。齐与晟的眸子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尹小匡大眼睛眨啊眨,
最终还是妥协,
“我就是……好吧,去就是了。”
北漠与大暨的交界处,曾经是凌河州的地盘,这里常年风沙,吹的人都睁不开眼。尹小匡换了一身鲜红色的袍子,长长纱巾绕过脖颈缠在脑袋上,衬得他的小脸愈发地白皙清纯。
进入北漠的边缘地带,一路上到处都是好吃的好喝的。齐与晟的人马跟纪语涵兵分两路,假扮成中原来疆域的商客,便于打探地理情?况。齐与晟用提早换来的北漠钱币买了不少烤羊肉串以及果干,北漠商人很热情,齐与晟提着那些美食,想尹小匡绝对会非常喜欢。“小匡,”穿着白色阔腿裤金色马甲的齐与晟推开安顿尹小匡的客栈,便衣守在门外的守卫对齐与晟恭敬行礼,齐与晟摆了摆手?,合上门,语气挺轻快地对抱腿坐在木阁床上的那个红衣人儿摇了摇手?中的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