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1 / 2)
余年十五,方及笄。
因小山丢给我一本不知从何处淘来的《随园食单》,此后数日我便一直悉心研究其中佳肴妙趣滋味。那书页被我翻得老旧,小心不让口水流下。
我向来不挑食,一般也不讲究,一见到吃食便会喜笑颜开。若说我别的不足以教导晏千山,那么不浪费粮食这点却是做得极佳。
本以为他总算是有所长,可谁知阿三说他买了馄饨喂狗,虽说众生平等,但我心里头还是有些疙瘩。
少时若是带他出府,便是素来买上两份吃食,一份我到手就吃了,另一份给他。尔后到了他十二岁左右,便是小山买了东西,拿给我们吃。而晏紫那时正是对温衍上着心,整日担心自己重了胖了,少有多食多饮,久而久之,干脆连她的份就省去了。
习惯成自然,我不知如今的他,是否还是这般,买一为二。
而晏千山少时习惯我的陪伴,自我离家,经年之后,是否早已习惯我不在?我不在,他他便成了副将,便有这番长进,看来还是我不在为好。
这两年藩王频频来袭,征来的新将士练兵时间不长,却是直接真刀实枪地上了战场。或许因为以命相拼成了练习,以至于几场战事屡屡告捷,少有败兵之讯传来。
而番邦作乱,百姓流离。我亦是未往险处走去,途中百姓怨天哀悼,多半是愁生活,愁性命,却不曾有人指责过将领之军蛮横无理,嚣张跋扈。
反倒是惊奇地从人嘴里听到了许久未曾提及的晏千山的大名。
有姑娘家说其模样好,反被父母指责逃命都来不及,还留心什么将士的相貌。
“我打听过了,那救了娘性命的校尉,唤作晏千山。”
“可是那俊小哥儿?”
“白净得很,我一眼就相中他了。”
类似这般的话儿,终归让人心里头从战乱的烦忧中,稍许感染到了些好笑抑或是欣慰。
记起那夜在湶州时见着的他,同别人口中的他,好似有大有不同。
横看成岭侧成峰,一万个人眼里头有一万个湘夫人。在我眼中,晏千山只不过是一只训斥不得的桀骜罢了。
夜幕红遍,晚霞尽染,在如织的灯火下,湶州十里长街好似朱砂泼墨。
我的脸色微醺,被灯光映照,红了个通透。
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是被扬起的马鞭一挥,撕了个破碎。
掉在地上,染了灰的鲜红色的糖葫芦,也是不能拿起,再度往嘴里塞了呢。
即便是从前欢喜,那么久了,哪还能欢喜?
即便是从前不欢喜,硬是吃下了,如今掉在了地上,也有几分心疼之意。
“怎么了?”楼奕出声询问。
我摇摇头,望着地上那串,楼奕揉着我的头道:“用不着可惜。”
“何况……你并不爱吃。”他低着颚,眼色如夜,故作释然,笑着道“又何必勉强?”
“哪有的事。”我纳罕他为何知道。
他笑笑不语,我的掩饰荒唐,在他眼里就好似个不成趣尴尬的笑话。
“自我欢喜上你,便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晏千山满目的烦懑,一脸的苦涩,衣冠楚楚彬彬,却说自己闹了笑话。
我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对他道:“既然你省得是笑话,还等着别人来指着鼻子瞪着眼嘲笑你吗?”
“再怎样也敌不过你一句嘲讽罢了。”他一把扯住我的手,“我又何须在意害怕?”
我没少讽刺过他。
“小夫子,”又闻他低低道,“望你能替我加冠,赐我一个表字。”
望着他的深澈的眼神,我忽的有些不忍心,亦是不想让事情闹大,答了一句:“走罢。”
从他的手中稍稍挣脱出来,而晏千山似是意会错了我的意思,我则是被他更紧地捏住了手。
我望着他牵着我的手,说:“我同你去。”
他似是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瞅着我,也罢,只能再说了一遍:“夫子,替你加冠。”
晏府未变,饶是有几分陌生之感油然而生。眼尖的人儿早就看出他马终于是归来,而那马背上的人是我。
“阿禾!”却是阿紫最先喊出我的名字,将温故小娃儿交给身侧的温衍,拨开挤在一起的人儿,奔到马的正前头。
人群中有些骚动,晏老爷与晏夫人又惊又喜,却是在眉宇之间添上了一份厚重的忧愁,挥之不去,欲隐还休。
晏千山跳下了马,我也一脚踩着马镫,扶着马鞍下来,便被晏紫抱了一个满怀。
“阿禾!你回来了!”她眉开眼笑,那是一张全心全意的欢颜。
我喉中略带涩意,“嗯”了一声。
随即向晏老爷晏夫人行了礼,同温衍点了点头。
而闻小山在我身后朗声道:“今日小山弱冠,方才前去,便是知晓小夫子刚回鄄都,这才想请她为我加冠,匆忙怕错了吉时,这才未告知大家。”
晏老爷干干一笑,道:“既然回来了,阿禾,你是小山的夫子,那么你来帮他行完这冠礼。”
“小山也算是由你一手带大的。”晏夫人附和了句。
我胸口闷闷,不知作何感想,而这头晏千山闻这些话,面色却是僵硬上了几分。
我点了点头,说:“好。”
接过晏老爷手中的皮弁服,而小山换下了玄裳黑屦,穿上了素鞸、缁带与白屦,站在我面前。
他低着头,眼底忽亮。我端着白鹿皮弁,替他插上了白色笄,戴上了再加之冠。
晏千山小小地抬头,瞅着我,我心头一慌,眼神往别处看去,却是在人群里头,瞧见了一身湖蓝耀然夺目的阿布拉,以及定定看着我的楼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