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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最讨厌话说一半。”
南疆的树木都生得粗大茂密,白日那是碧绿参天,夜晚更如一堵堵黑墙密而不透。舒服地横躺在大树干上听了一夜闲话的楼西嘉掏了掏耳朵,觉得仍不知足。
卓斐然忽地道:“我看他们今夜要起事。”
“起事?”爨羽不由小脸皱成一团,捏着心口的衣襟,左顾右盼,“姬洛怎还没来,他和那臭大叔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难说,你就这么担心他?瞧你这样子,啧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楼西嘉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头,忍不住取笑她,“不过呢,他俩不弱也不傻,也许跟我们一样,在什么地方窥伺而静待良机也说不准。”
说完,她耳廓一动,从枝干上坐起,忙捂着爨羽的嘴巴做了噤声的动作,随后悄悄拂开枝叶,低头打量过来筛草药的医庐姑娘,做了个向下的手势。
无药医庐的人本就不善于武功,她出手极快,要穴拿得准,人还没开口便被她点昏过去,拖入附近的草丛,少说也得睡上两三个时辰。
趁无人来窥,楼西嘉与那女子交换了外衣,又取过幕离戴在自己头上,转头在树下悄悄对二人道:“我先混进去探探情况,若今夜有大动作,你俩见机而来,我会留待接应,既然有人卖力气,我们不如借势,静待如渔翁,看他们鹬蚌相争。”
“我也去。”卓斐然就是冲着云河神殿而来的,眼下楼西嘉要走,留个小丫头和他大眼瞪小眼,教他如何坐得住。
“呸,你想暴露吗?别大仇未报,自己先成了人家的替死鬼。”楼西嘉白了一眼,抱过箩筐,腾出一只手阻拦。他这样子,无论扮作哪家子弟,恐怕都会被当作夜行幽鬼,何况,那蛊术未解,万一失控,霎时就得成吸引火力的靶子。
那头素萍连唤了两声“晓宁”,楼西嘉觑看一眼,无人应答,猜测多半是自己移花接木换得的这人身份,便背身素手一推,将卓斐然和爨羽藏于树上,自己唯唯诺诺地跟了过去。
“晓宁,你刚才去哪儿了?”见人朝自己跟前来,素萍招了招手,揪着袖子显然心不在焉,因而并未注意来人不妥,只是诘责了两句,便一个劲儿叹气,“江蓠长老刚才过来传信,子午进攻,两路包抄,你待会仔细点跟着我,今儿个我的心砰砰乱跳,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楼西嘉“嗯”了一声,不放心,再往身后多瞧了一眼,看无动静,这才混入了无药医庐的子弟中,借着分药包之际,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一并听了去。
子午时分,乌云渐散,中天之上,月轮悬挂如盘,
众人望月,不免身心激荡。月在古九黎巫族乃图腾象征,如今月相分明,且隐隐显出妖冶的红色,不由令人闻风而生胆怯之意。
宋问别命人取来酒盏,抢先遥遥一祝:“此药酒有生力祛寒之效,无药医庐上下能做之事尽于此,往后还看诸位侠士的了。今夜攻山之义举,实为扫清滇南惑众妖民,老夫在这里祝诸位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在场的哪个不是热血贲张的豪爽之人,听他话出慷慨,不由都按抚武器,个个愿争抢那个冲锋之位。无药医庐都是些文弱之辈,听说要平不平之事,在牂牁郡仗义出手,尽心尽力,那都是有目共睹的,诸人当即也未多怀疑,将药酒一口饮尽,摔碗为豪,往那绵延的栈道冲过去。
云河神殿独立于高山之巅,仿若架设在云端一般,南面背临深渊魇池,西北而向亦是峭壁绝路,唯有东方一径通途,因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实际上,整个山峰共有两条栈道,分别连接花谷和药谷,只是多年前花谷栈道落石坍塌,人力无法补救,只得重新牵了一条飞索,岔入药谷栈道,留下这一条登天青云路。
眼下二谷已被控制,号令一出,两波人马当即同时冲锋。楼西嘉所在的一路为药谷主路,各派首领聚会于此,而另一路自花谷出发,将好给了姬洛窝身之处。
孟曵带二人走的是羊肠险路,不过脚程却快,未多久便跟花谷诸人撞上。好在,这一方倒都是些仁和之辈,大多出身宁州甚至滇南,皆因早年白姑性情大改,苛责威压之下才心有积怨,他们的目的不同,不过是想擒拿大祭司,问出白姑下落,于旁人倒是无甚恩怨。
这滇南山地地势高,少年个个都生得肤色黝黑发亮,像姬洛这般肤质白皙的,一瞧就是外乡人,放另一队不惹眼,搁眼下倒是扎手。好在,孟曳对山中熟悉,愣是找了些桑果,用枝叶给他抹了抹脸,也能扮个像模像样的宁州人。
“所有人都跟我来!”
得见石火寨的号令,安营扎寨的都拔营而起,踢碎篝火,纷纷拿着兵器从栈道上山,姬洛冲孟曳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再顽皮,立刻挨靠了过来。
拥裹在浩荡人流里的石柴桑耳廓一动,脑中自成一片景象,随即拍了拍扶持着自个儿的姬洛的手,轻声道:“不急!有人替我们开路,不妨压阵试试。”
姬洛颔首,三人悄无声息往人群后头落。
一小哥走得急,被身旁人撞来,姬洛眼疾手快暗中带了一把,没想到那人却生得股敏锐劲儿,忙回头来看,见月下三人,有些惊愕,心道:“这几位倒是眼生,不过看装束打扮并年龄模样,和教中之人又不大吻合,想来是宁州普通人。山中多隐客奇人,看那老太婆的腿脚,像个练家子,说不准受过天都教荼毒也未可知,许是听说咱的行动,跟着跑来添火助力的。
“这位小兄弟,刀剑无眼,你且扶好你的阿婆!”那小哥朝姬洛含笑致谢,拿百濮方言多说了两句。
姬洛听不懂,但他沉得住气,于是极有耐心地点头,等着孟曳替他回话,果然,后者嘴巴快,当即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人未见异状,便拿着刀剑,随众人而去。
就在这时,主路药谷栈道上迸发一声巨响,当先的人马受到冲击纷纷坠落崖下,往后的人小心翼翼不敢上前,投石问路,眸中警惕,场面忽然静了下来。
忽地,神殿前飞出四人,皆穿着白色苎麻衣,衣上绘着古族图腾,人人皆带着面具,持着各色法器权杖,或是手脚,或是脖颈,甚至是额上发间,都佩戴着细小的铃铛。
铃声一起,以巫彭为首的四巫于山间结“大汤大河阵”,口中唱祝巫颂,呼来天风,竟有移形换影之效,刹那间还在栈道上踟蹰不前的人,便若踩在洪荒大流之上,心中又恐惧又震撼,纷纷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毒物从地上山间被引出来,纷纷向他们爬去。
“别听那铃铛的声音!”自打巫彭一出,宋问别早做准备,他未被大阵所惑,当下踏阵而出,将手中的药粉挥洒而出,而人竟似在大河上奔走而不落。
无药医庐的人依次排布其后,楼西嘉站在尾端,见前者撒药,自个儿也跟着行动,同时却也将那幕离拨开一隙,把那四巫和宋老头看了个清清楚楚。
巫彭也算是白姑座下的老人了,年岁与宋问别不相上下,见有人识货,当即借着月色眯眼打量,张口问道:“是你?”
“是我!”宋问别撩开一侧蓬松的头发,露出破碎的耳朵。先前斗毒斗医之时,宋问别戴了幕离,是以巫彭虽惊奇于他的医术,但还没多有猜疑,而今他自曝形貌,登时令人回想起二十年前那场恶斗:“当年你所做之事,人人有目共睹,我天都教未找你麻烦,你竟还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