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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推门。”盘膝坐在大殿中央的白衣祭司正闭目调息,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啪嗒”一声滚落在地,他用右手轻轻抚摸过左手被竹篾割裂的伤痕,抬首睁眸。闭合无缝的神殿正门前有一团黑影徘徊,是那个随他一同入内的少年。
姬洛垂手而立,沉吟一刻后似问非问:“我们出不去了,是吗?”
白衣祭司淡淡道:“除非集齐十巫之力,否则此阵不可逆转。”
先不说这巫真已死,便是殿外那四位伤的伤,瞎的瞎,十巫之力眼下纯属无稽之谈。姬洛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因而闻言,他仍然转身固执推门。
“虽然只有一门之隔,但自你推门那一刻起,所见所感,皆成虚妄。你可知世有双生,人有两面?这就是天都大阵的威力,此乃创教大祭司所立。那位真正的巫咸。”见他不听,白衣祭司摇头,起手以劲力遥遥点在姬洛皓腕。姬洛倒持短剑,寒芒一折,撇开他的攻击,贴地一滑,伏于暗处。
南疆之行所遇虽然奇妙无穷,但无论是虎皮钩藤,还是奇花‘如何’;无论是瞳洞,还是妖术‘提魂’,尚在人力所企的范围,可这天都大阵若真能使人华胥一梦,便着实有些危言耸听。
“神是凡人心有余而力不逮时创造出来的念想。”不想让他察觉出自己的方位,姬洛一边说话,一边以巫咸为正心,在殿中往复疾走。
“六年前我和你一样不信,但现在……”
巫咸起身,随即瞧定一方位悠然而去。他每踏出一步,都似自带天风,仪姿傲然:“呵,世间有无神力未可知,但我晓得,神,在每个人的心中。有人尊称道义,有人余留盼头,而我……”
他伸手向前一点,点破了姬洛所处的位置,两人距离不过半丈,巫咸停步与他四目相对,昏惑无光的内室明明什么都瞧不清楚,但姬洛却为这一眼心凛:虽不敢夸海口,但这五势图自他习得以来从未失手,可这白衣祭司竟然能一招点破!
巫咸两袖环抱胸前,不着感情一笑,接着方才未完的话:“呵……而我,视为光明。”话音一落,他骤然凌空,两道劲力从指尖弹出,打在两侧的壁架上,眨眼间机窍催动,明珠纷纷落下聚光于殿心,而正殿上方有大炽的火光从龙头吐出。
姬洛暴露于灯火辉煌之下,为此景震撼,回望时脱口而出:“烛龙衔照?”
传闻幽冥处黯然无光,连日月之辉也无法进入,唯有神龙烛九阴衔来烛光照之。《山海经》有言:视为昼,瞑为夜。
或者说,它自己便是光。
天都教的人还真是狂妄至极!
巫咸挥袖退于玉座,指着大殿右侧以山岩凿刻的哀牢山地势图,神情越发严肃:“少侠想必听说过,江湖上有言,天都教传于炎黄时代的九黎部落,有无夸张不敢断言,但你我现在所见的云河神殿,实际乃是第十六代教主白若耶所建。”
白若耶?又是白若耶?这个活在往昔风云里未曾露一面的人,倒能称得上传奇。
“古来十巫承袭祖制世袭,四百年前,余威不复,九黎各族不服辖制,为争南疆霸权徒生混战,而大族部曲间更是兴牢狱,倡巫蛊,一时间冤魂载道,昼不敢行人,夜不得好寐。这时,白若耶横空出世,凭借一身‘不死之法’,平定九部,拔除私狱,废止禁术,为维系平衡,他亲自提刀斩杀怀有异心的巫咸大祭司,宣告余下九巫任免皆从九部轮转,而大祭司拔擢废黜之权皆归于教主。”
别的不说,就这耐心姬洛可是丁点不缺,既然他要长谈阔论,娓娓道来,那么自个洗耳恭听,倒也无甚损失。于是,少年摆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任由他继续往下说。
巫咸顿了顿,又道:“从教中志铭来看,白若耶英年早逝,亡故时仅三十三岁,他死前留下遗书,历任教主口口相传,传的便是天都大阵与魇池的真相。”
“真相?”
“不错,与天都教生死存亡攸关的真相。你能安然从‘瞳洞’出来,想必未折返云岚谷,而是穿过百目瘴毒和北山大狱南行,你一定见过白若耶废止的那最后一座私牢。”巫咸瞥了少年一眼,问道:“入目酷刑,心有何感?”
“白日惊心,也怕厉鬼横行。”一线天中所见实在令人过目难忘,纵使未有经历,也能观之动容。姬洛顺口接来,半晌后忽觉不对劲,相故衣曾说过他是被巫咸关入瞳洞,本以为几人扶持险中求生,眼下看来,他们所做一切早在这位白衣祭司的鼓掌之中!
姬洛第一次心头没底!
想他行走江湖以来,纵使面对绝世高手,亦不曾心有怯意,反而依傍智计将其抟弄,可眼前比他大不上多少的青年人,却让他望而生畏。
这种畏惧之感并非来自武力的威压,而是出于他们是同样一种人,同样凭手段和智慧而生的人。
“庄柯是我救的,本想免你一劫,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看少年眸中一冷,怀剑狼顾,巫咸清泠一笑,率先解释道:“滇南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便是我处在这个位置,六年来亦不敢自称神通,不过小小一子,拼杀于局中。好了,回到刚才的问题,若将你此感以千百倍增,便是魇池。”姬洛嘴角一抽,难怪他以此作比,那魇池为世人诟病,乃是因为其底下设有天都教的大狱,而这人方才盛赞白若耶侠骨无双,分明是在自打嘴巴,遂不屑道:“强辩!废他人之权,而兴自己之欲,你们又算得上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