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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夫人笑了笑:“师姐怎会如此猜度我,我来此,确实为化解往昔恩怨。到了这个岁数,适时幡然醒悟,也觉得年少荒唐。”她说着,向前走了一步,目中含着秋水楚波,悠悠一声唤:“师姐,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妇,与你再无相争,不愿见你孤寡一人,所以回来告知你真相。当年我离谷寻他,却吃了个闭门羹,才知他心中从无我,唯有你一人,他未娶,你亦未嫁,该续这前缘啊。”说着,司夫人蓦然跪下,声声疾呼,摧藏肺腑:“师姐,当年是我一时糊涂,你就原谅章儿吧!”
姑萼深吸一口气,捏紧佩剑,指尖绕来一撮青丝,松手时内力迸发,佩剑自鸣而出,落于二者中间,全然显露她的心意:“娢章,你若实话实说,兴许我真能将孽债一笔勾销,可没想到而今你依旧谎话连篇!”
司夫人嘴唇翕张,将要张口辩驳,然而姑萼一句话又将她嘴堵上:“你想否认,好,纵使你未编假话,你也不是真心愿我与他重归于好,不过是为了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借我之手还是借他之力?联络鸳鸯冢?还是想压制南剑谷?”姑萼一句一步。司夫人仓惶撩裙而起,连连后退至假山石处,万万没想到自己呼风唤雨多年,在这小小一鸳鸯冢中,还是不敌她这个师姐的气势。
姑萼冷笑:“不,也许都不是,你想联络的其实是成汉旧部,所以你才会撺掇西嘉去巴蜀寻亲!”
老槐树后,月下观星冥想,修习“天演经极术”的姬洛霍然睁眼,那二字落入他耳中,莫名震聩。
成汉?
这时,栀子茉莉下疏影横斜,谢叙双手捂唇,大惊失色,也喊出了那个词:“成汉!”
姬洛瞧他处的位置,估摸他是跟着司夫人偷溜出来的,也许连谢叙本人也没想到,会听得惊天的大秘密。司夫人与谢叙交情多深姬洛猜不准,但姑萼一定不会给面子,他一开口姬洛就知不妙,果然,下一秒剑锋已至。
“谁?”
谢叙不会武功,跑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干瞪眼。姬洛伸手在树枝上一抹,几片细叶如风吹落,朝着那横来剑气飘散,他双脚做钩,趁机从上落下,捞起谢叙一手捂嘴,一手撑地,二人一同滚入了花丛中,顺手不忘打了树下小狐狸一屁股。
飘叶落在司夫人掌心,她拈过一碾,毅然回头,就见姑萼的剑势已将那棵槐树斩去枝节,然而除了树上三两只惊弓之鸟和舔爪子的狐狸,并无特别。
谢叙眼看着树枝砸了自己一脑勺,偏还不敢动,连大气也不得出一口,只能抚着心脏一点一点吐出。
“来。”姬洛给他使了个眼色,手上用力推了一把,二人向后方小坡滚下一半,稍稍离得远些,才缓过一口气来。
姑萼没发现异样,且又碰上司夫人插嘴进来,当下也没往这头追,毕竟高手身具傲气傲骨,在自己的地盘上,自信不是丁点,寻常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因而,她二人转头,又续上刚才未完的话。
谢叙满头冷汗,惊魂未定,姬洛却目带星光,心头狂喜:方才他救人一气呵成,竟隐隐判出了姑萼的出剑方向,这才能果断弃树而走。当初燕素仪曾说过,“天演经极术”分三层,前二“锻体”与“练气”他都有所把控,唯有第三层虚无缥缈,莫非眼下是摸到了壁障?
“姬哥哥。”谢叙动了动唇,未发声,手指指了指耳朵,又朝前头戳了戳。这般距离对他来说已然很吃力,因而只能寄托身旁人的耳力。
姬洛屏息静听。
“是又如何?”见被姑萼一语道破,司夫人既不惊慌,也不遮掩,反而轻笑一声,笑中带苦:“桓温势大,年前废帝,杀重臣,如今又欲灭外戚庾氏,只怕朝夕便指皇室天子。北方虎视眈眈,我南朝万万不能内讧生乱,身为特使,我自当分忧,联络各地有识的大家族,争取一二机会。”
司夫人本身嘴皮子功夫便极为厉害,她把握时机,硬生生将那心机重,城府深的角儿,唱成了心怀家国天下,为挽救晋室奔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义士:“我知晓桓温灭成汉,旧部尽数被押往建康,但有一支嫡系却从蜀道逃脱,我携天子密令,只要他们愿意拱卫晋室,铲除桓氏逆党,甚至可以蜀地加封!”
谢叙只瞧见司夫人振臂一挥,却又听不清她二人说的甚么,好奇驱使,心中火急火燎,转头拽拉着姬洛的的袖子不放,一双眼睛宛若林中麋鹿,无辜得很,却也迫人得很。
牵涉到王权纷争,事态只大不小。姬洛怕他做出出格的事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划了个手势,二人从坡下绕路,抄道入了山洞中。
他俩一走,姑萼深深打量了“口出豪言”的司夫人一眼,继而转身携剑伫立,遥望夜空,说了句与当今时势不相干的话:“娢章,你当初嫁给司马家那小子,是为了报复谁?报复我,还是你自己?”
“师姐,不论你相信与否,这些年我在建康反倒从未想过报复你,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宁折不弯,事事都求绝对的忠贞不二。”司夫人笑了笑,眉眼有些倦怠,“我和你不一样,如果不能嫁给我爱的人,那不如嫁给爱我的人好了,这辈子总归还是幸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用自《荀子》
娢章算不上坏人,但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善良好人,算是个利己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