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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失意,叫苻枭挫败不已,这可比当初他初到江左,帮谢叙做功课要难多了,有的事情下苦功夫,还能追赶,有的事情天生不可为,除非脱胎换骨。
姬洛饭后消食,走到中庭,就瞧见苻枭坐在廊下,头上顶了个不合适的大斗笠,将整张脸都裹了进去,瞧着十分消沉。
莫不是自己的指点太过高深,并未因材施教,才适得其反?姬洛反思一阵,觉得是自己这个军师出了问题,于是上前与他复盘,企图找出弱项,精准打击。
结果并肩落坐,说了半天,身边人愣是半点回应也无,姬洛把他斗笠一掀,只见脸上一圈黑布遮光,人正在呼呼大睡。
姬洛扯着他耳朵,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解牛了。”
“都说了不要用刀折骨,要顺着骨节间隙剖解……”苻枭猛地坐直身子,摘掉眼上黑布,茫然四顾,最后将目光落在姬洛身上,嘟囔了一句“噢,姬大哥,晚饭不是我做的”,随后恍然大悟,支吾道:“我……我……我是不是很蠢,什么都办不好。”
姬洛抬手将他圈住,并未斥责,反而笑道:“庖丁解牛的故事听过吗?”见他点头,复又道:“庄子可不是教世人如何解牛,而是说,凡事顺应天时自然,当力有不逮时,尽心即可。”
“尽心……”
“时人常教导说,遇山难便竭力翻山,遇河阻便竭力渡河,河不得渡,山不能翻便不算努力,人不死则不可称英雄,不撞南墙则不许回头,但世上很多事,撞倒南墙也做不来做不好。”姬洛说道。
苻枭沉吟片刻,眼中有光:“姬大哥,我还想再试试,如果不行……”
“尽可以试试,此路不通,不如择路而行,”姬洛打断他的话,深深看过去一眼,而后淡淡一笑,气氛又恢复了闲时的轻松,“那斩姑娘既然是个干脆利落的,你便不得迂回求全,不出招则矣,一出手需得正中下怀,依我看……还需投其所好。”
苻枭郑重点头:“这个我懂,我会去打听打听她喜欢什么。”
斩红缨喜欢什么,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但苻枭偏是个对风月不开窍的,琢磨不出来,就寻思着收买丫鬟,大丫鬟套不得近乎,小丫头又屁事儿不懂,只傻乎乎笑说,她家小姐最爱那铁的铜的金的银的。
铁的铜的金的银的不就是十八般武器?看那斩红缨不输男儿的性格,倒也符合,只是,苻枭不会打铁,也不会铸剑锻刀,更不会造枪,最后他想了个迂回的法子,拿精铁和银片,凹了个兔子样式的步摇。
“斩姑娘!”
当晚,苻枭在竹林里堵到了人,可左右又想不出合适的措辞,一时怕人嫌弃难看,一时又怕人拒绝得不留情面,最后二话不说,干脆出手,和人过了几招,趁其不备,腾身而起,把那支憨态可掬的步摇,一把插进了斩红缨高束的马尾上。
“送给你的。”
苻枭留下话,转身便走,斩红缨不知所以,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喝道:“原来你会功夫,偷袭我便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只瞧长枪横抡,朝小腿胫骨扫去,苻枭扑身躲开,落地拉开仆步,做了个起手。
“我……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斩红缨质问,他却低着头,烧红了脸,解释不出,最后干脆咬牙,虚步探前,溜得比兔子还快。
斩红缨欲要留人问个清楚,可惜手中枪钝,不适宜追逐,只得在发髻上摸了一把,碰巧那步摇尖锐有致,她顺手便给拔了下来,也没细看,抬手当飞镖扔了出去。
苻枭鬓边碎发被打了下来,脚下没停,反而走得更快。
斩红缨没追上,把长枪往地上一拄,喃喃道:“我出手也不重啊,平日里想跟我切磋的人从内堡排到外堡,难道他看我长得青面獠牙?”
那只兔子步摇就插在身侧的竹节上,明晃晃晃着光,斩红缨余光瞥见,皱着眉将其摘下,摊在手心,这才瞧仔细了样式——
那兔子耳长不一,身子肥硕,缀着的银珠又不够齐整,看起来十分散乱,寻常才子佳人,也会寻个蝶恋花般的好意象,而苻枭的审美,丑得非常不一般。
不过,斩红缨笑了笑,还是没舍得扔,将东西往怀中一抄,回了演武堂。
苻枭像只受了惊的鼹鼠,旋风一般冲回屋子的时候,低着头没见路,一股脑往姬洛胸前撞。
姬洛佯作重伤,借机打趣:“什么仇怨,胸骨都快给你撞断了,寻死请往后厨拿块豆腐……”正说着,苻枭抬起头,借着灯笼光,姬洛这才看清苻枭脸上有伤,虽然只有发丝般大小,但在斩家堡挂彩,事必不小,遂又问了一句:“你脸怎么了?”
“姬大哥,你……你究竟会不会追女孩子?”苻枭从来难过开心都一副表情,唯有眼睛不骗人,此刻便好不哀怨,再这样下去,保不准什么时候他就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
姬洛满头雾水,心想说就算让这小子当面去跟斩北凉说要求娶他的宝贝女儿,至多不过一通周旋,碍着面子也不会搞得如此狼狈,这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见的是母老虎。
斩红缨在斩家堡素来口碑极好,不但令那些老古董俯首,更是深受姑婶大娘的喜爱,没听说是个蛮不讲理的坏脾气。
肯定有猫腻。
得出结论,姬洛淡淡然道:“不会,你看我这么多年不是孤身一人?”苻枭露出吃人的目光,他忙又正经道:“你别这样看我,别说女孩子,男孩子我也不会……”
苻枭灰溜溜缩到角落苦恼:“我倒觉得……觉得怀迟要好哄上许多。”
“那就放弃吧。”姬洛沉声道。
苻枭讶然不解:“放……姬大哥,不是你说……求娶斩姑娘的吗?”
“但我说的就一定对吗?”姬洛反问,在屋前徘踱步,不再玩笑。
苻枭明明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在谢家待了许久,一朝拿得机会,千里远赴长安,可见有底子有谋划,但他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对人过分依赖。
因为年少失怙,被迫逃亡,心中对力量充满渴望,同时,也非常希冀能得到庇护,尤其是在谢家见过谢安、谢玄这样的当时无双的名仕对晚辈的指点教导,更迫切地期待有人能引导他。
这种期盼埋在心里很深,当踽踽独行,不得不步步为营时,他将自己谋划得很好,但是在长安遇到姬洛之后,心里便产生动摇。
“但起码比我对。姬大哥,你很厉害,不止怀迟,连谢将军也常称赞。”苻枭不知如何应对时,都会把头埋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