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302(1 / 2)
松软的沙土陷脚,谢叙哪还顾得庄重,怪叫一声跳开,就差挂在姬洛身上。后者提着少年的衣襟,将其甩至后方一棵只剩半截的枯树下,面色沉郁看着那个大坑——好在那并不是流沙,否则要将人拖出,还得再费些力气。
“还只是与沙暴擦肩,便已是九死一生,若是正面撞上,难以估量……”冷静下来的谢叙有些丧气,脸上多了从前少有的悲观。
姬洛忽然接话,指着坑洞里露出的死尸:“正面撞上就像这样。”
尸体四肢完好还未腐烂,唇面上皆是青紫,两眼未闭,瞳仁散大,显然是沙暴来临后被活埋,最后窒息而死。谢叙爬过来,把两手覆在眼睛上,只敢露出一丝缝隙偷看:“扈乐的人?”
从穿戴来看,和那日在荒唐斋见到的扈乐亲信没什么分别。
谢叙不禁在大太阳下打了个寒噤:“那其他人呢?”姬洛瞥了一眼还在往下陷落的坑洞,答案不言而明。小少爷终于顶不住压力,啐骂了一声:“见鬼,这地方真邪门!分明是晴空无云,可沙暴说来就来。”
“是霞光,那种艳丽的霞光带着不祥。”姬洛抬头来,朝天边望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日光过于炫目,沙土的橘黄忽然倒映在了天空,他不由闭眼晃了晃头,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比起扈乐商队的惨烈,他们虽然捡回一条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骆驼的走失与辎重的丢弃,叫他二人在这沙漠中亦举步维艰。
姬洛很快撂下决定:“别靠近这里,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他们剩下的干粮和水囊。我们得尽快离开。”
谢叙应了下来,两人合力,找到一些散落的口粮和水,虽不多,但聊胜于无。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摘下遮挡风沙的纱巾,将东西裹了起来,正抗在肩上走,忽然听见背后有窸窣的声音。
“姬哥哥!”
姬洛回头瞧来时,谢叙又没再听到动静,只得悻悻道:“可能是鸣沙,你说得对,我们得尽快离开……”
然而,话音刚落,一阵风卷过,方才平坦的沙面被吹开,露出一截皮卷,谢叙脸上一喜,边跑边喊:“是……是那副画!”
姬洛瞥了一眼,也看到了裸露在外的画布,但那四周都过于平整,一点冒尖的东西都没有,很难保证没有流沙。
“别去!”
可这一声却迟了,谢叙已然像只被围猎的兔子,飞快地奔了过去。
好在,脚落下的每一步,都落到了实心,姬洛揉着太阳穴正要松口气,变故再生,谢叙从黄沙中抽出画卷的同时,带出了一双手,那双手将其脚踝握了个实在。
谢叙下意识往外跳开,可惜人埋在沙下,他没能将其拖出便罢,自个反被起拖倒,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姬洛已闻声而至,这时候不敢心软,抽出长剑飞身朝下方一刺。
火石电光间,那双手突然松开,随后沙土一蓬,一条人影从黄沙中腾起,手中横来的细剑与“玉城雪岭”交击,“锵啷”的撞击声中,姬洛和姜夏同时看清对方。
日光被剑身一折,在黄沙中埋了太久的姜夏目中一眩,姬洛的剑从浣花剑剑尖上滑过,他动作僵迟一息,没来得及躲闪,素白的脖颈上落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姬洛转身,左手两指探上他的肩头,欲要替他按穴止血,却被狠狠推了开去。
“还有人吗?”姬洛并不嗔怪,只开口问道。
姜夏恢复了视觉,摸着一把脖子,目中神情复杂。而后,他迅速蹲身,将手插入沙中,淡淡道:“还有。”
姬洛明白了他的意图,走上前去,与其一道运功,将黄沙挫开。冷风一拂,飞沙里翻出一条小舟,齐妗就缩在下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谢叙帮着把人拖了出来,拭了拭脉息,赶紧托着颈子使其后仰,并用手拍去口鼻中的沙土:“还有救。”
然而,齐妗的状态并没有好转,她不会武功,更不会龟息吐纳之法,憋那么久不死,全靠那覆舟留存的稀薄空气,如今虽是救出来,可仍然呼吸不畅。
“你给他渡气。”姜夏开口。
谢叙险些将齐妗从膝头上推开:“君子……君子非礼勿动,你,你怎么不亲自来,你和她不是一起的吗?”
“小孩子算哪门子君子。”姜夏拔剑指着他。
破天荒,姬洛并没有阻拦,谢叙也知迫在眉睫,只冷哼了一声,捏着齐妗的鼻子,贴唇与她渡气:“救人一命,我不与你计较,还有,我不是小孩子!”
齐妗咳嗽两声,慢慢醒转过来,睁眼便是针锋相对的两人。她不知所以,只能将目光投向那未开口的第三人。
姬洛一笑,轻声问:“还有人吗?”
“咳咳。”齐妗环视一圈,摇头。谢叙忙将水囊递上,示意她被沙子涩了喉咙,别急着说话,先养一养嗓子。
齐妗默数了一遍仅有的水囊,不敢多喝,只含了一小口,咽下,抬头向姜夏看去,努力展颜:“多谢。”
谢叙乍一听,委屈地嘟囔:“你怎地不谢我,可是我……”
齐妗掩唇一笑,她自是不会厚此薄彼,当即又向那小少爷点头致谢:“若是没他,我也见不着你们。”
“活着便好。”谢叙耷拉着脑袋,像被太阳烤蔫的白菜。
齐妗垂下目光,向谢叙手中攥着的画卷看去,后者若有所感,下意识往身后藏,但在场就四个人,还都心知肚明不好糊弄,他便尴尬地抹了一把脸,问道:“那个……扈乐……扈乐他也死了?”
“嗯,”齐妗颔首,努力回忆,“沙暴来临的时候,我们跟在商队的最后,有经验的老手不甘被活埋,跳舟逃了,飓风实在大,沙舟倾覆,扈乐和他的人都被埋在了里面。江公子把我拖了出来,我们借着子舟作掩,可惜流沙走得很快,虽然不像他们埋得那么实,但也几乎沉到了沙子里。”
说是子舟,其实就是不过两人宽的梭形船,挡不了风沙也无法过载物资,只能垫在身下,助人从沙山顶上快速滑落,以作逃生之用。姬洛和谢叙可以想象,那条沙舟倒下来时那绝望的场景,不亚于活人躺在棺材里,睁眼看着盖棺凿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