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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显拦了罗表妹,让罗表妹好生生在家中待着照顾三弟。陆二郎现在有些怕了?罗表妹与衡阳王的缘分,他都这般阻拦了,罗表妹仍然有想看望衡阳王的心思。少年男女,一来二往,旁的再出点什么意外,事件走向,不就和他的梦一样了么?
陆二郎绝不能接受这般结果。
为此,他检查了罗表妹要?送给衡阳王的礼,看到都是些给受伤的人吃的玩的小玩意儿,陆二郎放下了?心。起码罗表妹对衡阳王并无意。陆二郎自己便提着罗令妤所准备的礼物,驱车出乌衣巷,前去东郊的衡阳王府看人。
衡阳王刘慕几日未曾上朝,借口便是罗令妤的脂粉坊开张之日,刘慕救人时不幸牵动了旧伤,旧伤复发,刘慕请了病假,不能上朝理事了?。衡阳王一病,宫中的陛下、太后都关切地送来了礼,公子们也都来探望。只刘慕脾气暴躁,把看病的人都吓走了。
陆二郎陆显坚决地提着礼物登门拜访时,门客孔先?生发愁地看着这位贵族郎君清瘦落拓的身形:“郎君,我们公子生病后脾气不好,谁过来看都要受他斥骂,还可能被打?……郎君你这般身量,就不要?见他了?吧……”
衡阳王要?是打了?这位清贵雅致的世家郎君,那还了?得??
陆显非常无所谓。他本就是替罗表妹走一趟,既然刘慕在发火,他也没必要?撞枪口。非常和气地将礼物交给孔先?生,陆显转身就要?潇洒地走,不料隔着重重碧绿树荫,听到门拉开的声音。少年公子低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又来了?!”
声音里满是不耐。
刘慕烦透了陆二郎那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的围堵,他尚且控制着情?绪,不过是看在那晚陆二郎走后,记得让仆从等自己回来的份上。
陆二郎:“呃……”
他想说“我这就走了?”,但是刘慕厌恶地瞥他一眼后,竟然说:“来了就进来吧。”
陆二郎:“……”
他本来都打算走了,但是看一眼刘慕难看的脸色,陆显觉得?自己还是审时度势地留下吧。
门客孔先?生叮嘱陆二郎千万要?好好劝他们公子想开,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陆二郎听得一头雾水,讪讪点头。进了?舍门,孔先?生等?门客告退,陆二郎皱了下眉,因看到房舍门窗大开,却仍去不掉舍中那浊酒的味儿。他再一看,地上扔着不知道多少酒坛子,刘慕上?身笔直地靠墙而坐,玉冠不束,衣袍已皱,目中甚寒,形象实在称不上?好。
陆二郎:“我替我表妹……”
刘慕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并讽刺他:“又来提醒我不要?招惹你的表妹?你表妹就是天仙,我离她这么远,我能把她怎么着?”
陆二郎心想,若不是我阻拦,今日来看你的就是她,你说不定真会把我表妹怎么着,你真是一个危险人物。但陆二郎虽然活得?单纯了些,好歹还知道有些话不能说。陆二郎尴尬道:“……其实我是来与公子聊聊天,让公子对我们世家多些了?解。”
刘慕:“……”
这是不说他表妹,又要?说他们陆家有多势大,多么招惹不起了?
刘慕非常不可思议,这个陆二郎,脑疾真的就治不好了么?陆家就没人管管么?
可惜陆家确实厉害,建业名?门之首啊。陆二郎自己是没看出有多厉害,这人的心思不在朝政上;但陆三郎就很不错,陆家其他在朝上?的郎君也都有话语权。朝廷看似是刘家的,其实还是世家的。他们刘氏反倒像是世家请的管家一般,管理着天下,权力却未必能越过世家……
刘慕沉思时,继而啐自己一口:关我何事?我那个皇兄都还巴不得?我死,他被世家架成傀儡,我该幸灾乐祸才是。
刘慕闷闷地喝着酒,听陆显在耳边叨个不住,详细地跟他介绍建业几大世家如今的情?况。说这些时,陆显也有些不好意思:“……许是生活太优渥了,到我们这一代,郎君们做事的已经少了?很多,大都更喜欢游山玩水,斗富斗奢。我父亲也很头疼,想整治世家,但是世家盘根错综,每家和每家几乎都有姻亲在。如我们陆氏,就多与皇室、江氏、陈氏联姻,我好几个婶婶都是皇室的……”
刘慕嗤一声,不置可否。
忽然,孔先?生推门而入,老?头子俯到这位少年衡阳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刘慕点下头,孔先?生再对陆二郎致意一笑,便关上门重新出去了?。人走后,陆二郎自然又随意拉扯出一些话。因刘慕听得心不在焉,陆显说话就也是不太用心。陆二郎眼睛透过窗子,忽看到阁楼对面的青苔小径上?,走过几个道士的身影。
脑中短暂“啪”一下,本能觉得?什么不对劲。陆二郎停了?话,只怔怔看向那几个道士。
刘慕顺着他视线看去,眼睛一缩。
听陆二郎诧异问他:“公子,你年纪小小……竟然也供养道士?效仿陛下那般,寻仙问道么?”
刘慕:“当?然不是了。”
陆二郎看向他。
刘慕随意道:“喜欢炼丹修仙的是我皇兄。我这是孝敬我皇兄,我求了?几个有名?的老?道儿,送进宫让他们给我皇兄讲道。想来我皇兄很高兴。”
陆二郎突然看向他,目光如电。
他刹那间,想起了?自己梦中所知——老?皇帝,是中丹毒而死。
新帝悲愤,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摧毁了?丹炉,将道士们赶出太初宫,让他们终其一生不得?入建业。
在梦中,世家大都心知肚明老皇帝是中丹毒而死,他们对新帝的决定,自然拥护……
但如果,那送进宫的道士,其中有刘慕送的呢?更或者,老?皇帝之所以中丹毒而死,就是刘慕送进宫的那批道士唆使导致。刘慕不曾亲自动手,但他利用他皇兄对道士的好感……
现实中,刘慕盯着这个突然不说话的陆二郎:“怎么了??我送道士进宫,有何不妥?”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郎君,面上笑意很古怪,手?指扣在膝上?。少年郎虽坐姿看着随意,但腰杆已经挺直,他浑身肌肉紧绷,是一个待机而动的姿势。似稍有不妥,他就会立刻动手——
陆显背上?出了层汗。
蓦地想到,今日是他来了。
若是来的人是罗表妹。
罗表妹孤身来建业,人生地不熟,偏偏又聪敏机灵。若梦里的时候,罗表妹撞见了?刘慕的这番心思……她焉能活着离开这里?那刘慕要?娶罗表妹的心思,就不仅仅是表面的意思了?。罗表妹嫁不成他三弟,也不只是小儿女的吵闹问题了?……
刘慕再次不耐烦地问:“陆二郎,你发什么呆?”
“无事!”陆显一下子回神,他尽量自在,笑容却有些僵。
刘慕深深凝视他,搭在膝上?的手?指曲着动了动,他慢悠悠转开了?话题。
待陆二郎后背汗湿地离开衡阳王府,心里对自己的猜测更是丝毫不减。出了王府,回到陆家,心神恍惚地出神了?两个时辰,陆二郎仍然心中不安。证据不能单靠猜,定要?有所佐证。陆二郎迟疑下,还是招了?仆从过来:“你们快马加鞭去太初宫,拦下衡阳王府送进宫的那几个道士!用我们的人替了他们,别被衡阳王发现。你们把人带到隐秘处,我要?审问那几个道士……”
半个时辰不到,负手?立在自家府宅中看院中风景的刘慕,得?到了下属犹豫无比的通报:“公子,您所料不错,陆家真的偷派人去太初宫了……”
刘慕阴着眼。
他淡声:“奇怪……我倒要?看看陆二郎想做什么。难道他真的知道那几个道士有问题?他那么蠢,都能看出问题?他凭什么怀疑我?难道我在他面前露出破绽?还是衡阳王府有陆家的眼线?”
他凌厉的眉眼瞥向自己的下属们,下属们悚然一惊,浑身冒冷汗地跪下喊冤。但刘慕只是沉沉看着他们,不置一词。六月暑天,下属们身上?的汗流了?一层又一层——自那日公子归来,对他们便百般不信。公子脾气似越发暴躁,看他们的眼神越发阴沉……
真怕有一日公子再也忍耐不住,对他们下手?……
满心惧怕!他们该如何是好!
……
罗令妤自然不知她的二表哥为她避过了?一劫。她没有陆二郎那样显赫的身世,让衡阳王投鼠忌器。如果去衡阳王府的人是她,她未必能如陆二郎那般全须全尾地归来。罗令妤近日忙碌的,一是自己脂粉坊的账目,二是陪陆三郎养伤,照顾行动不便的陆三郎。
她的脂粉坊渐入正轨,许多不懂的都要她捣鼓。偏她心强,不肯承认自己不如人,背后自然花大工夫研究。她的脂粉坊运行不容易,陆三郎也不是好打?发的人。这样日夜捣着,精神就有些不济。偏又来了一桩烦心事让她发愁。
灵犀犹豫许久,终是吞吞吐吐,把自己好似曾见过秦媪的事告诉了?罗令妤。
罗令妤心里一惊,难得主动登了陆夫人的院子,去问陆夫人。陆夫人这两日也是忙着,陆三郎和罗娘子的关系被陆老?夫人发了?牢骚后,陆老?夫人突然发现他们府上?的郎君们居然好多都未成亲。首当?其冲的,便是陆二郎陆显。
罗令妤上?门求见时,陆夫人正烦恼地翻着建业女郎们的名?册,那最有名?的“花神册”被她看了?又看。这就是家中没有女郎、而自己又不喜欢出门交际的烦恼了——陆夫人光看名?册画册,完全看不出哪家女郎的品性如何。
罗令妤立在堂中,看了?半晌,笑道:“……夫人若是挑花了眼,不如我寻个理由,邀请姐妹们来陆家作个宴?夫人喜欢的,悄悄告诉我,我多与那女郎说说话,让夫人看看可行。”
陆夫人惊喜:“这是太好了!你这是帮了?你表哥的大忙,他会记得你的恩的。”
果然家里有个机灵的小辈女郎就是方便很多。她出门相看女郎,哪有请女郎来自己家中玩舒服?
彼此欢喜,讨论了?一下筵席的细节,罗令妤就打听秦媪是怎么回事。
和?表小姐相谈甚欢后,陆夫人才想起了?这么个人物:“……哦,是。怕你在家里住的不习惯,我就让人去南阳打听,看你有什么避讳。你乳母倒是关心你,求着跟船一道来。该让你们见个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