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二二二章(1 / 2)
夜很?静,树冠亭亭如盖。
朱南羡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江辞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师父今日奇怪。
他平日虽寡言,但并?不沉默,开心了就笑一下,不悦了就斥两?声,哪像方才,一见云熙,整个人?如失了魂一般,好半晌才说一句:“走?吧。”连声音都像卡在嗓子眼里几经摩挲才滚落出来。
又别脸去看云熙。
明眸里有夜色,夜色深处是朱南羡手里的火光,眼角泪痣荧荧漾漾,辨不清在想什么。
难不成这两?人?认识?江辞想。
不可能,云熙这样的小娃娃,怎么会认识像师父这样的大人?物,可能是被方才师父惊人?的武艺震慑住了吧。
得到山下,刚好撞见江家的几名护院,看见朱南羡已找到四个孩子,松了口气?,说道:“晁先生?的故旧安排人?上山后,留下我们四个增援,正好二小姐过来说南护院您从镇口上了山,可能知道少爷在哪儿?,那位姓苏的公子便让我们过来接应您了。”
朱南羡的心神?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没仔细听几个护院说了什么,只“嗯”了一声。
一名护院又道:“南护院,您随咱们一起过去晁先生?那里吧,孩子找到了,官差也来了,正好给个交代。”
朱南羡应了,刚抬了步子,想到他们说官差也来了,又一下顿住。
他如今的身份,在太多人?面前抛头露面已是不妥,何?况还有官差在?就算自己不怕,麟儿?呢?他们叔侄二人?都是苟且偷生?之人?,好不容易重逢,绝不能冒这个风险。
再忍忍,朱南羡对自己说。
麟儿?与梳香就住在镇子上,江辞与他相熟,再忍几个时辰,等天亮人?散了,立刻就去找他们。
“你们去吧,我回了。”朱南羡道。
此言一出,江辞却愣了:“师父,您不跟我们一起过去?”
云熙也忍不住迈前一步,不知怎么,他非常想和他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护院。”另一名护院道,“您真不过去吗?人?可是您找着的,功劳可大着哩,说不定?还能领赏钱!”
月色很?淡,朱南羡没应声,垂着眸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可他方走?了两?步,又顿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实在忍不住,于是回头,在云熙面前站定?,半蹲下身,看入他的眼,然后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熙望着朱南羡,小小的手抓着袖口,掌心早就被汗液浸湿。
看他要?走?,莫名就觉得难过,心里一直盼着他能回头,他竟真地回头了。
“我叫,”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我叫木头。”
朱南羡愣了一下。
江辞方才与木云熙共患难,直觉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堪称生?死之交,看朱南羡的神?色,以为他觉得“木头”这个名字不好,忙解释:“师父,木头有字的,叫云熙,云边微光,兴盛和乐,是晁先生?起的,因为他很?聪明,是咱们学?堂最聪明的一个。”
朱南羡的眸色很?静:“我知道。”
麟儿?怎么会不聪明呢?
他的阿爹是大皇兄,他的娘亲是沈婧,青樾从小便教他学?问,不管听懂听不懂,一股脑儿?只管说,每回青樾说完,他就望着他咯咯地笑。
他的爹娘与阿舅都这么好,他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
朱南羡看着云熙,见他亦目光盈盈地望着自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笑了一下道:“木头这个名字——其实很?好”
笑意很?淡,却像天上的月色落在眼底,化?成水,一圈一圈荡开,实在太温柔。
云熙愣住了。
他记得三年多前,他在武昌府见到阿舅时,沈奚也是这么半蹲着身,轻抚了抚他的头,说:“麟儿?,我是阿舅,你还记得吗?”
当时沈奚的语气?,神?情,与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
这样的温柔在他苦难的幼年时光中真是弥足珍贵。
云熙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南镖头究竟是谁了。
沈奚曾告诉他:“麟儿?,你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阿舅一个亲人?,你还有三姨,有姥姥与姥爷。你还有一个十三叔,他与阿舅一样找了你很?多年,与阿舅一样看着你长大,争着抢着要?抱你,他很?疼你,很?牵挂你,所以你要?知道,你纵是活得难了些,但你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嫡皇孙的身份太特殊,想要?平安地活下去,只有自小学?会承担,所以无论是沈奚或是梳香从未想过要?瞒着他。
永济元年的十二月,晋安帝宾天的消息传来,小小的朱麟坐在去往蜀中的马车上,望着帘外?铺天盖地的冬雪,淌了三日三夜眼泪。
他还以为,那个与阿舅一样疼他的十三叔也不在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活过来,可是,若说这个世上,除了沈奚,会这样看他待他的人?,还能有谁呢?
十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