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1 / 2)
很显然,黑衣人是萧择天的部下,在仓皇逃窜中,无意之间来到了云破月。
顾横洲下意识调转脚步,挡在贺西楼的床前,然而他立刻反应过来,没有这个必要。
无论这个黑衣人有没有发现贺西楼身受重伤,只要踏进云破月,他就必须死。
黑衣人疾冲过来,剑尖像是跃动火焰,蓬地一下绽放在顾横洲面前。
但顾横洲的脚步甚至都没有动,他只是转动手腕,剑尖那一点锋芒在黑衣人的手掌轻轻一挑,黑衣人手里的长剑就偏了准头,斜斜往侧边飞去。
顾横洲的剑,冷光瑟瑟,寒得像是天际银月洒下的粼粼皎白,泼墨一样,织成了罗网笼罩着,哪处都清疏如水,哪处都藏着杀机。
黑衣人仓惶后退的脚步踢在凳子上,黄花梨木矮凳倒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被这声闷响惊动,躺在床上的贺西楼猛地蹙起眉头,眼帘之下的眼珠不断颤动,正在竭力摆脱一个坠落万丈水底,水藻交缠的梦。
没有窗户的寝殿里,剑影银光流淌,顾横洲像一枚跌落人间的瘦月。
他是被欲念从九层仙台拉坠的谪仙,肮脏欲望如同藤蔓,缠上他的手脚,令他身陷泥淖。然而那双纤侬合度的眼睛微微垂着,无悲无喜,似是俯瞰众生。
黑衣人撞进这样的眼睛里,怔了一下,随即手臂的伤处被长剑洞穿,艳红的血液溅落在白玉地面,凝成一道圆弧的血痕。血痕被躲闪的脚步踩碎,艳红变成深红,变成混杂着黑色的脏污。
疼痛激起凶性,黑衣人执剑跃起,两柄长剑不断撞击,发出一连串叮铃破碎的声音。
顾横洲的剑招精准果断,一剑挑开锋芒,下一剑就刺向心口。情急之下,黑衣人挥出一团魔气,这本来是无用之功,然而受魔气一阻,顾横洲竟停滞了一下,剑招只挑断了肩头经脉,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你没有魔气!”黑衣人登时醒悟,立刻将另一只手灌满魔气。黑雾隐隐绰绰,那只手被罩住,样子模糊,猛地向顾横洲抓来。
顾横洲牵动唇角,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只是唇角微微一动,那张如寒玉一般的脸立刻变得活色生香,生动馥郁起来,如同深夜绽放的早樱,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味道。
剑尖像是一尾游鱼,轻灵地缠绕在黑衣人的手腕上,黏转游弋,任凭黑衣人来回躲闪,始终保持着一个剑身的距离。
鱼尾薄纱一样蓬开,拂过手腕经脉,狠狠划下去,霎时绽开一簇血雾,细小血珠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如同早春时节的绵绵细雨。
又是一剑刺过去,雨势骤然变大,雨点砸下来,黑衣人躺在云破月深处的血雨里阖上双眼。
顾横洲收了剑,转过身来,他的侧脸被溅上一滴血,像是一枝淋过雨的白玉兰,清丽的底上增加了一笔艳色。
描金织锦的床幔里,贺西楼似乎正从梦中的深海竭力浮向水面,他呼吸急促,光滑的肌肉上面泌出细小汗珠,像是一从连绵山峦,不断起伏。
顾横洲站在床边,看着贺西楼在睡梦中的挣扎。
贺西楼的发冠被摘掉,乌发散落,眉头紧皱,嘴唇微微张开,疼痛让他的脸上有种难得一见的稚气,像是坚硬的莲衣被剥落,留下中心那一点脆弱的白。
过了半响,顾横洲伸出手,搭在贺西楼的额头。
纤长指节像玉一样白,也像玉一样冰凉,这点凉意传到贺西楼的额头,他的呼吸慢慢平复,眼睫颤动起来。
睫毛轻轻扫在顾横洲的手掌上,像是拂过一片轻飘飘的灰色云翳,顾横洲连忙收回手。
云翳破开,贺西楼深紫色的眼眸看向顾横洲,绽开了一个微弱笑容,轻声叫道:“师尊。”
他的眼底还留着深海中藻类的残影,影影绰绰,遮挡着他的双眼,让他变成了云渺山上的清朗少年。
那双深紫色眼睛像是晚春的斑斓霞光,炽热又专注地注视着顾横洲,漂亮纯粹,带着一种打动人心的温顺,像是云渺山上浓绿的影子,悄悄投落在春昼湖的碧波中,等待被人掬起,在水纹里摇动。
贺西楼用这样的眼神,看了他十几年。
心头一麻,顾横洲伸手捂住胸口,一点痛意浸染,白玉兰被淋漓大雨浸得湿透。
贺西楼支起身子,刚要说点什么,那抹焦急凝在脸上,然后被慢慢浮起的冷意取代,像是烈日下的薄冰,瞬间蒸发殆尽。
顾横洲也放下手,两人双目直视对方。
氤氲暮色消褪,浓重的夜色升腾起来,缄默笼罩了晚春的深夜,在寂静中生出一种凉薄的冷意。
目光寒冷疏离,但无人开口,无人打破这一点沉默的平静。
贺西楼猛地起身,如同一只翻飞的灰鹤,抓住顾横洲的胳膊,像是猎取了皮毛丰美的猎物,将其拉到床榻上。顾横洲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贺西楼却没回来,而是在一错身的瞬间,拿过他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