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1 / 2)
徒然被梦惊醒的征十郎在床上辗转周折,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在脑中细细回味着之前与父亲虚幻的对话,感觉异常真实。
他打开台灯,抬头瞄了一眼指向三点半的时钟,这是人类一天中最虚弱的阶段。
卸下面具的征十郎感到自己变得疲软不堪,内心脆弱得一碰就碎。情绪像左右摇摆的天平,一会儿心如死灰,一会儿却又充满希冀。
□□上的疼痛熬过去后便会被遗忘,但精神创伤却能留一辈子。伪善的他、傲慢的他、冷漠的他,每每牵扯到母亲的事时却会被打回原形,无论时隔多年,那种痛依然鲜明。
征十郎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陷入深度睡眠前的过渡期简直是煎熬。他索性下了床,找一件外套披上。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挪动步伐,每一步的距离似乎精确计算过。
他嘴角微扬,却完全不像在微笑。一个莽撞荒唐的计划在脑中成型,一个就连洞悉人心的父亲也猜不透的计划。
他厌恶软弱的自我——于是他决定亲手找寻父母隐藏的秘密。
……
这就是所谓的赌博啊。
走在前往赤司家灵堂的路上,征十郎不禁感叹。他承认自己是个有计划就一定逼着自己做到的偏执狂。但他绝不会将这种蠢到极点的做法告知别人。
是的,他决定——挖坟(大误)。
自家最不缺的就是财富和地,在曾曾祖父那代赤司氏修建了灵堂,在距离主宅有十五分钟路程的某个僻静的角落,灵堂的东面靠着一片树林。
夜空中漂浮着阴沉的云,薄雾像灰蒙蒙的纱罩着景物,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色彩。他借着黎明前的月光打量这座小型建筑物,还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几年前,那段时间他每夜都要到母亲的灵位前坐坐,说好听点是披麻戴孝,其实他只会盯着黑白照发呆。
他从旁边的库房拿了一些工具,手中沉甸甸的真实感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至今也无法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哪怕是徒劳,他仍然想以自己的方式确认。
“挖坟”并不是难事,也不是真的夸张到要举起铲子挖地三尺。火化后的尸体以骨灰的形式被保存在小盒子里,只需移走外面一层玻璃罩。不然征十郎可真没把握亲手挖两米长的棺材,这本来就是大不敬的行为。
还好征十郎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更何况他坚信母亲会原谅自己。
屋子里摆着三根被点燃的蜡烛用来照明,征十郎走到灵堂的角落——也就是熏理的灵位前,不费什么眼力就找到了放骨灰的盒子。轻巧地用钳子拧开四个角的螺丝,小心翼翼地取走玻璃罩,整个过程只花三分钟。
大理石制的雕花骨灰盒,比他想象中的还沉。征十郎心里一咯噔,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但又怕先前诞生出的几分希冀消声觅迹。怕再次体会从高空坠入峡谷那粉身碎骨的痛楚。
他很清楚这一眼也许会改变未来的人生轨迹。
双手不受控制,一寸一寸挪开小盒的盖子。他心跳很快,呼吸的频率快要跟不上这杂乱的节奏。他后悔了,只想赶紧合上盖子放回原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惜来不及了——
“!?”
征十郎瞳孔猛缩,诧异,近乎呆滞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盒子干干净净,哪里来什么骨灰?
里面只放着一张对折的小纸条,盒子密封性很好,纸条仍是崭新的白色。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或者是布置灵堂的人闹了个大乌龙,还是说这只是摆设,真正的遗骸放在别处保管?
枉费心机却是徒劳的无力感让他哭笑不得,但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捻起纸条,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没错,这是母亲的亲笔。也只有她一直保留着用英文代替日文的习惯。
寥寥几句话却让征十郎更加惊诧,那原本清秀的英文字迹在他看来却是触目惊心,面目狰狞。
“你的母亲很爱你,但她说不出口。
你要记住,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孩子与母亲,是永远无法被分隔的存在。
一定还会在未来相见。”
征十郎忍不住轻声念出,卯足了所有的勇气。他将小纸条攥在掌心,仿佛它是母亲的衣角,只要抓住便不会消失。
他将所有的目光聚集在最后一句话上——
“再次相见……”
他不禁愕然,难不成真如雅史所言,母亲没死,那个黑发女人的真实身份就是熏理?
……
征十郎在这里度过余下的黑夜。他坐在半敞的纸门旁,歪着头闭目养神,却完全没有睡意。
第二日竟是个好天,第一束阳光穿破晨雾,微弱得像游丝。天边不一会儿便露出半个鹅蛋黄,光线愈发耀眼。
但征十郎再无心欣赏这么美丽的日出景色,浑浑浊浊——他可以用这字典里不曾出现的词形容自己的现状。他想逃回深沉静谧的黑暗中去,好好冷静一下。
他越想越挫败,竟然没能第一眼认出黑发女人正是母亲,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对甜品的爱好也绝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