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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来有一会?儿了,现在医生过来查房,待会?儿我给你打回去。”“好,再见。”
科室里的几?位医生已经查完了里面那一床,向程杨他们这一床走?了过来,程杨退到?一旁,好方便医生给他外公做检查。
检查完,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转身望着他说:“你是病人的?”
“我是他外孙。”程杨见医生似乎想说什么,他看了眼床上的老人,向医生道:“我待会?儿去办公室找你。”
医生点点头,和其余一群医生一起?出了病房。
“杨桃。”老人嘴唇翕动,艰难又虚弱地说。
程杨忙转过身,半蹲在床前:“外公,我把饭打来了,我扶你起?来,你先吃点。”
老人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握住了程杨的手:“杨桃,我想回家?,不想治了,太疼了,太难受了。”
当?时一场手术下来,老人都没叫一声疼,说一句苦,可见现在老人有多难受,这让程杨更加难受,他攥住老人的手:“医生会?有办法的,我去跟医生说。”
老人还想说什么,没开口,先剧烈地咳嗽起?来,程杨忙给他揉着胸口顺气:“你别着急,我去跟医生说,咱们说了都不算,听医生的吧。”
老人胸口上下起?伏,胸腔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一台老旧的风箱:“回家?,回家?……”
“好,回家?,咱们回家?,你别着急。”程杨眉头拧在一起?,声音都哑了。
李建群恰好从?外面进来,三两步走?到?床旁边:“这是怎么了?”
老人眼睛转了转,看到?是儿子,望着他说:“回家?,把我弄回家?。”
李建群道:“这不住得好好的嘛,干嘛要回家?啊?我也请假回来了,专门在这儿伺候你,你怕啥呢。”
老人喘得厉害,说不出话,又望向程杨,程杨知道外公的意思,他立即说:“你看,我舅他也来了,我晚一会?儿就回学校去了,你放心,不会?耽误课的。”
老人眼珠子转了转,望向头顶的天花板,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程杨看了他舅一眼:“你把保温杯里的粥喂外公吃了,我去找一下医生。”
李建群摆手说:“去吧,去吧。”
医生仍然是建议他们保守治疗,同时指出他外公的情况很?糟糕,随时可能都会?有危险。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程杨心里又沉又闷,憋涨得十分?难受。
“目前来说,咱们院的技术就这样?了,你刚才说的问题我这边会?调整用药,尽量缓解病人的痛苦。”医生转了一下笔,把笔插/进胸口的口袋里,看样?子是要走?了。
“那转院呢?”程杨又追问了一句。
医生苦笑了一下:“去其他医疗水平更高的医院,可能会?有效果,但,我只能说你家?人的情况不太乐观,年?纪大,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的底子很?差,随便一个感染,对他这种病人来说都是致命的,何况他本?身做完癌症手术刚满一年?,各方面都还在恢复期,身体真的很?虚弱。”
“我知道了。”程杨的心沉了下去,草草向医生道了句谢,又匆匆出了办公室。
走?廊的尽头是厕所?,他到?了厕所?的隔间里,再也忍不住,借着冲水的声音,低声吼了两嗓子,眼泪也跟着出来了,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他说不想读书了,要跟外公一起?卖菜,外公说让他好好读书,等他考上大学了,他也能跟着享福了。他现在考上了大学,可日子还是那么艰难,不光不能让外公跟着他享福,他连给老人好一点的治疗的费用都拿不出来。
老人口口声声说要回家?,说不治了,其实只是不想增加他的负担,怕他耽误学业,越想这些,他心里越难受,觉得自己没用,长久以来被?他压制下去的那些自暴自弃的念头忍不住有点想要冒头。
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他从?隔间里出来,在外面的水龙头上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布满血丝的自己的眼睛,他努力舒展眉头,告诉自己,就要回病房了,不能让外公看到?自己愁眉不展的样?子。
还没有走?进病房,就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吵架的声音,程杨心里压抑着的愤怒和种种痛苦一下子就又迸发了出来。
舅妈偏生不懂得看脸色,或者她懂,但她不觉得需要看一个外甥的脸色,她继续推攘着她懦弱的丈夫:“谁让你回来的,你回来守着他就有钱了?家?里不用吃饭了?”
程杨一把扯开舅舅,挡在了舅妈面前:“你讲不讲理??”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舅妈气势汹汹地说。
程杨一把揪住了她一条胳膊,把她朝病房外面扯去。
“你干嘛?你放开我。”舅妈用力挣扎着,试图摆脱这个看着瘦弱的外甥,她怎么也想不到?,程杨看着这么瘦,力气会?有这么大。
程杨看到?舅舅追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别跟过来。”
程杨的话里带着火气,李建群瑟缩了一下,又张望了一眼,缩回了门后面。
舅妈一路哭嚎,引来很?多人探头探脑看热闹,程杨也不理?会?,一直把她拖到?了消防通道里,然后他甩上门,把矮胖的舅妈推到?了楼梯的拐角处:“你知道我会?打架,上次揍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他一个月没下来床,你觉得我揍你,你后半辈子还能不能起?来?”
舅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敢!我去告你。那时候你是未成年?人,你打人花点钱,又有人替你求情,你没事儿了,现在不一样?了,我告到?你蹲大牢,一辈子都出不来。”
“只是蹲大牢吗?我以为得枪/毙呢?”程杨逼近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摁着她的肩膀,把她限制在那个拐角处。
“你放开我,你这个白眼狼,吃我们李家?的,住我们李家?的,不是我们李家?,你能考上大学,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了,你还要打我,你看我怎么告你。”
“这是10楼,你觉得我把你从?这里一层层踢下去,你还会?有命吗?我不是吓唬你,虽然你烂命一条,但我的命也不金贵,大学算什么,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你们嘴里那个变态老师,名牌大学毕业,到?咱们这小县城一个破高中教书,还被?搞得身败名裂,搞得一身病,天天吃药,大学真的就有用吗?跟你说,我还真的不稀罕。”程杨越说越激动,摁着女人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你,你,你想怎么样?嘛?”舅妈看着他越来越阴鸷的表情,似乎终于有一点害怕了,嘴唇哆嗦了着说。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让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好好想一下,我这些年?住在你们李家?不假,可咱们县里房租多少钱你心里清楚,两室一厅的房子,现在一个月也才八百。再说吃你们李家?的,我爸每个月都给生活费了,一个月三千块钱,十几?年?前,他一个月三千五工资的时候,一个月给你们三千,前两年?,他一个月五千的时候,还是每个月给你们三千,不给那么多,你就去他单位闹,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你耍不了赖。至于这每个月三千,多少花在我身上,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我不想跟你算过去的帐,我只要求你一点,以后,让我舅安安生生在医院照顾我外公,医药费我出,不用你们出一分?,但是他得照顾,他是他儿子。”
舅母看着他,脸上的肉跟着嘴巴一起?抖动着,看得出来,她不想答应。
“不然的话,我就把你弄死?。”程杨说完松开了她,冲她阴冷地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出很?远后,程杨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应急通道的门仍然虚掩着,那个女人也仍旧没有出来,她应该是被?自己吓住了吧!做恶人的感觉应该是很?爽才对,可是他一点都痛快不起?来,还是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