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1 / 2)
“送走了。”何弘铭坐在客厅窗边,背对入户门。
“嗯,”何建换鞋进屋,“饿了,吃饭吧?”
“大老远跑回来能不饿吗。”何弘铭转过轮椅时脸上挂着笑,“进去看看你那些小玩意儿,我去热饭。”
何建有些惊讶他爸没问“钱从哪来的”,他顿了一秒才朝自己卧室走,顺带说了句:“稳着点啊上回一锅牛肉我一块没吃,这仇我可记着呢。”
上回是两个月前,他爸端着一盘牛肉操控轮椅,然后一盘牛肉扣在了厨房地上。
回答他的是一串低沉的笑声和厨房煤气灶打开的声音。
进卧室后,何建走到一处从厨房看过来时看不见的位置,歪着身子朝厨房看了一眼——他爸娴熟地操控着轮椅在厨房里忙碌着。一口气慢慢从鼻腔呼出。
发现何弘铭轻生后,他和齐雅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的建议是——不要把长期瘫痪的病人排除在正常生活之外,力所能及的事一定要给与参与并实践的机会,久而久之病人自然能找到自身价值。否则一个对家人、家庭没有贡献价值、还要大量消耗人力、物力、财力的病人,很容易产生消极、厌世消极念头,从而轻生。
从那以后,凡是何弘铭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让他试着做。效果还算明显,至少在心态上有显著的转变。
何健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收拾屋子。把齐腾抖开的夏凉被叠好、把书桌上拆的乱七八糟的手办试着拼回去……操,手办的胳膊腿掰坏了。一小簇火从心里升起,何健转头看书架底部的手风琴。好在齐腾长了记性,这次没手贱地动他的手风琴。
草草收拾了卧室,何健就去了厨房帮忙。
“能吃了吗?”他取了碗筷摆上桌,转身出去时搂了一下正在热菜的人。
“这么饿?没吃中饭?”何弘铭端着一盘红烧带鱼放到桌上,又回厨房开电饭煲,“减肥没这么减的,三餐一定要吃。”
“减什么肥啊我,今天一天没闲着,摄影棚、公司、外景、公司,”何建折回厨房端青菜,“然后家里,我就不该跟你说饿,老何你现在学的跟我妈似的,动不动就教育我。”
他爸一直笑,经过他时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轮椅滑到桌子对面停下,何弘铭拿起筷子先给儿子夹了一块肉最厚的带鱼段,鱼送到何健碗里时扫了一眼儿子微蹙的眉心,以及淡笑的嘴角。
“快吃,你这嘴。”何弘铭顿了顿又说,“就算不喜欢舅妈他们也别噎人,毕竟帮过咱家。”
“我还不够客气?就差没给她们送到家门口了,行吧,你帅你说了算。”何建的语调忽地上扬又忽地下落,像是习惯顶嘴又突然下来的熊孩子。话音收尾,何健觑了一眼他爸无奈的神色,夹了一筷子青菜放他爸碗里。
“齐腾说的那个杂志,回头买一本回来。”何弘铭把青菜扒进嘴里。
“有空看新闻联播不香吗?”何建从碗檐上方看过去,正好跟他爸视线对上。
“不香。嘿!你今天……”何弘铭作势要放下筷子和碗。
何健赶忙一叠声地说:“看看看!吃完饭我就买去。”
吃完饭何弘铭要刷碗,催何建去给他买杂志,何建只好换了身衣服去齐雅店里看看顺便买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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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
何建撑着轻食店的玻璃门,把电量不足的门童小鹦鹉摘下来。
“天呐!这是谁家玉树临风美少年?”一个身形高挑、气质飒丽的女人站在收银机旁的电脑前翻看一打外卖机打单,说话时转头对后厨喊,“王姐,七份人气三拼打包。”她回手将外卖单子递给从上餐窗口伸出来的手,又叮嘱一句,“注意看备注,有一个鸡胸肉不加黑胡椒。”
何建刚要说话,店里两个用完餐向外走的女生从他身旁经过,都略带惊讶和惊喜地仰头看着他,眼里装满了布灵布灵的小星星。他对俩女生礼貌地笑笑,顺手帮人拉开门。
惊喜和害羞让两个女生脸蛋儿微红,一起笑着说:“谢谢。”其中一个女生特意慢了半步,鼓足勇气问何健,“上一期MR.杂志首封是你吗?”
何建微笑挑眉:“是,喜欢吗?”
女生捧心疯狂点头,激动的两眼飞快飘过一串“啊啊啊啊啊啊啊”。
何健撑着门客气地说:“欢迎再来!”
两个女生在无以言表的激动中走出了轻食店,走出去很远还不住回头看。
老板娘站在收银台后面叉腰看着玉树临风的青年在店门口撩妹,得意之余又觉好笑。
“你大姨他们走了?”齐雅见儿子去收餐盘,于是拿过一打外卖牛皮纸袋往里面装配餐的酸奶和饮品。
“六点多走的,你吃了吗?进去吃饭,我看会儿。”何建端着两个餐盘送进后厨,跟打工阿姨打了声招呼,又拿新餐盘给齐雅搭配了一份晚餐。“先吃饭。”他把餐盘放到收银台旁,又搂着齐雅的肩晃了晃,按着她坐下,拿过外卖纸袋问,“装什么?”
“五份酸奶,一瓶青柠蛋白质水,一瓶水蜜桃蛋白质水。”齐雅边吃边看高高大大的儿子装袋,“老何怎么样?”
“老何想你想的不行了,早点下班。”何健贫了句嘴。
齐雅嚼着饭笑得呛了一下。
何建装完配餐又去拿搭配好的轻食餐,抱着一摞餐盒出来装外卖袋。
“你爸没问钱哪来的?”齐雅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下文,等不及干脆问了。
“没问,奇怪吧?”
齐雅笑笑没说话。
外卖小哥匆匆来、匆匆走,刚拎走七份餐,电脑上又进来两单。
齐雅的轻食餐店开在电影学院侧门对过,主销低脂健康轻食套餐,深受减肥人士、爱美人士喜爱,几年下来已经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时间将近晚八点,外卖单渐渐减少。但每个小时还是会进来七八单,可以持续到零点不断单子。这就是大学附近商家的可观效益,学生的消费力度虽然不大,但架不住人多,持续时间长。有时候,晚上十点店员下班后,齐雅会持续开到零点。
齐雅原来是国企的办公室文员,薪资中等,加上他在上学,负担不起何弘铭高昂的医疗和康复费用,所以辞职做起了生意。
他们家原来住在北城市中心,在北漂族奋斗一年才能买一个厕所的地段有一套小一百平的房子。父母均是白领,所以算是小富之家。但一切终止于五年前,他爸出了工程事故。
他们一家搬离开市中心选西郊落脚。
选西郊大学城附近,一是因为这里有本市最好的脊椎康复疗养中心;二是因为这里店面租金相对市中心便宜很多。于是卖了市中心的房子,在康复中心旁边租了一间两居室,又在电影学院旁边开了一家快餐店。
回想起五年前的夜晚,何健还会下意识绷紧全身肌肉。医院走廊里的哭声,纷乱的脚步声,刺鼻的酒精味里混合着血腥味儿,怎么都扶不住的齐雅……当时听见“腰部以下截瘫”大脑里轰鸣声几乎将他炸晕。
幸好,他们没放弃。
去年年末何弘铭做第二次手术,效果显著。手术成功当天,齐雅好几次笑着哭,是真的喜极而泣。也好几次跟他说对不起。
“别等我了,先回去吧。”齐雅吃完饭起身拿了一瓶冰镇水给儿子,瞥见何健手指上水泡抓过手看了看,“又起湿疹泡了,茶几抽屉里有药回去赶紧擦,今天我也早点回去。”紧接着又问,“钱是简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