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2 / 2)
“周国积重难返,天子都沦落到发卖女儿了,这个国家谁接都是块烫手之物,吾偏要晋国负重,偏要长庚不得安。你懂了吗?”
“在下明白了,还是公子计之深远。”
……
天色昏昏惨惨,齐国的人马不出意外落入了屈颂的圈套之后,接着被晋国的精锐武士冲破,完全不敌晋国,但这场比试也耗了数个时辰。
等主父好迈着一双老胳膊腿徒步上山之时,屈颂等得两鬓之上都已沾上了露水。
主父好大口喘着粗气,佝偻腰背,双臂撑住膝盖,哑声挥手:“来人……活、活捉了周公主……”
左右晋国武士皆上。
屈颂望着气喘吁吁的主父好,声音平静:“我束手就擒,不必过来了。”
主父好点点头,将人弄散了,直起身,正要走过去,屈颂已经朝着他过来。
还没等自己喘匀,便听到她问道:“长庚的身体到底怎样了?”
主父好一愣,继而垮下了脸,直起身道:“在下以为屈先生这辈子都不会理会晋侯的死活了。”
“我先前不知。”
主父好都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都已问起君侯的病了,她怎还能如此冷静!
他感到有几分气愤,在原地立了片刻,忍下了不悦,道:“晋侯在征讨南匈奴对阵大宗师时受了重伤,伤重难治,此后缠绵卧榻许久。”
屈颂凝住了面色,她鬓边几粒晚间的露水沿着耳畔滑落下来,落在颌角处,把原本平静的眼眸衬得仿佛多了几分水意,宛如海天里沐水的星。可主父好真是完全感受不到她对君侯的半分上心,明明当年离开晋国时不是如此,那时她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情意深浅不说写在脸上,至少他和张鲜看得十分明白!
如今,他是半点都不明白!
“晋侯说不娶王后,便不娶王后,也不纳姬妾,甚至将堂兄之子过继膝下,命自己百年以后让他继承晋国!晋国自大夫以上,从未见过不置妻妾之人。屈先生,你可知这是为了什么。”
“原本王上休养多日,也是有些好转,齐伐中山,中山又求助晋国,不知这其中可有先生的意思?”
这里边没有屈颂的意思,但当时她是支持中山的,中山无法。
当然她也明白,晋国没有任何理由出兵。
“王上是没有出兵。众臣大喜,以为王上想通了,山呼万幸,可谁知隔日夜里晋宫之中便传出了王上失踪的消息。太宰大人年迈无力,竟帮着王上隐瞒,暗中纵他出国。在中山发生了何事在下并不知晓,想来屈先生知道的。那时的晋侯,内腑俱伤,已根本不能动武。”
屈颂知道,也还记得。
大河边上长庚提剑杀数十齐国兵,身上连一处外伤都没有。
她那时以为他无事,岂知他不是无事,而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全都是伤。
她去借兵,借来的中山武士反而要围杀他,又是一番激战。
他负伤而去……后来呢?
“王上是三月离开的扶柳城。暗中护送先生回扶柳城之前,利用太后派遣捉拿晋侯的一千精锐,为中山突围,解救城中先生挂怀之人,大破了齐国叛军,收缴叛军三千。”
她所能调动的中山精锐,又岂能敌得过九州之中足可称之一霸的齐国?她从前竟未想过,那支突然窜出来的协助中山解围的队伍,是何人所派?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已是发热、发烫,直至回过神来,自己的指甲已深陷肉中,掌心竟已是一片血……
“他从没对我说,我并不知道……”
她茫然地喃喃着。
内心之中有一道声音歇斯底里地唤着:长庚。长庚。
我并不知道,原来这两年,你过得这么不好……
主父好胡须之下的嘴角微动,随即,慢慢地叹了一声,平复了心中那一点点的不平。
“王上从前自然不能说。先生移爱中山君,已是他人之妻,若再苦苦纠缠,何以全体面?晋侯岂能利用先生并不知道的这些恩情让先生感到为难?这不过是晋侯自己的决定,他决意去救先生、去救中山以前,所想的唯一的回报,不过是先生无恙罢了。这些,他已得到。”
主父好顿了顿,又启唇。
“至于如今,君侯特意嘱托我来,就是为了将他的身体状况告知先生。他撑不过太久了,也不知自己还可活多久。”
屈颂的心猛烈地一阵跳动,她蓦地直直看向主父好。
“本不欲耽误莲公主终身,如果莲公主介怀,就只拒了晋国便是。晋国不做骗婚之举。”
雒邑的晚风太冷,吹得人四肢僵硬如铁,一动不能动。屈颂便在山头的彻骨朔风之中,宛如一尊泥塑般不能动弹,肌肤之下无数的血管仿佛在寸寸爆裂,一路坍灭到了心脏,巨大的恐慌和疼痛宛如阴翳般朝着心脏重覆而下。
她整个人人冻得几乎快要失去了所有知觉,脑中只剩主父好不断回荡的声音,只剩当年汉水江边长庚哀恸的眼神。
这么多背叛与算计之下,原来曾有一个人有一颗为她而不计生死的心,将她看重到了这个地步。
主父好言尽于此,说给时日让公主考虑。
还考虑什么?
难道长庚还能等,还能等到一个让他死心的答复么?
她垂于衣袖间的十指再度收住,攥成了拳,扬声:“主父先生,那就请你回去以后告知长庚,周国会尽早定下婚期,请他的迎亲车驾即早前来。”
主父好微愣。
屈颂朝他施了一礼。
一直到这个时候,身上冷透的血液才有所回温,掌中掐烂的血肉也才不再感到疼痛。
屈颂郑重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主父好道:“我要他保重。”
主父好从发愣之中回过神来,也施以礼节,垂袖说道:“诺。请莲公主放心,在下即日启程,此话今夜便能带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