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控(2 / 2)
云婕妤被慕仪那种不辨喜怒的眼神一摄,几乎就要退缩。长期以来,她对这位看似贤淑中宫皇后都是畏惧忌惮居多、尊重崇敬其次,所以就算担着家族的期待,也从不敢轻易去冒犯她的威仪,但如今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她犹疑了。瞥一眼神色平静、眸含笑意的万黛,她一咬牙:“方才是臣妾糊涂了,此刻才想起来,皇后娘娘写得一手卫夫人簪花小楷,更可双手同书、模仿百家字体,想要伪造一封手书何其容易!”她言辞咄咄,慕仪却不再理会,而是转头看向姬骞,缓缓道:“陛下,您认为呢?是臣妾害的您的孩子吗?”
姬骞自从方才其便一直薄唇紧抿,不辨喜怒。此刻听到慕仪的话语,黑沉沉的眸子凝视她半晌,轻轻道:“此事朕自会调查清楚,在此之前,皇后便在长秋宫好生休养吧。”
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内殿分外清晰。众人偷觑一眼对视着的帝后二人,噤若寒蝉。
天下皆知,陛下与皇后指腹为婚,结缡五载,从来都是感情和睦。皇后出身高贵,端娴庄重,六宫众人尽皆尊重,陛下对她也是十分信任。这种无凭无据的指控本不该伤及到她,可听方才陛下的话语,竟是将她软禁了!
慕仪看着面无表情的君王,又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万黛,蛾眉微挑,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淡淡一笑,躬身行礼:“如此,臣妾遵命。”
当了三年皇后,头一遭被软禁,慕仪觉得甚为新鲜,又想着这样的机会不是常常能有,打算抓紧时机感受一把。长秋宫并没有加派人手看管,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但她知道若是自己不知好歹想要出去,一定会被凄凉地拦在门口,在过把瘾和维持体面之间纠结良久,还是颓然地放弃了去做这种注定会丢人现眼的尝试,尽管私心里非常好奇那些看守她的侍卫到底藏在何处。
端坐案前弹完十一支曲子之后,那个把她关在这里的男人终于姗姗来迟。
她没有起身行礼,只懒洋洋地趴到琴身上,脸颊贴着细而柔韧的琴弦,侧首娇语:“陛下您可算来了,臣妾还担心您就此不再登门了呢!”
姬骞微笑:“哦,朕却不知,梓童竟是如此期待朕登门吗?”
慕仪嗤笑:“瞧陛下说的,六宫众人,谁不盼着陛下您垂幸,臣妾如何就例外了?”
姬骞凑近,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漂亮的远山黛:“朕还以为,梓童从未稀罕过朕。”
慕仪看着上方那张俊逸的面孔,顿觉这种被人俯视的滋味太过气闷,猛地坐起来:“臣妾若不稀罕陛下,还能稀罕谁呢?”
“谁知道呢?”姬骞漫不经心地说道,“兴许是那夜给你放青鸟的人。”
慕仪猛地顿住,只觉一阵寒气窜上脊梁。她强笑道:“陛下何意?”
姬骞俯身与她平视,右手轻拍她的脸颊:“瞧瞧,怎么脸色都白了?往日装模作样的本事哪儿去了?”
看慕仪不语,他微微笑道:“你以为那夜我真没看到?那可是故人之物啊。‘青鸟殷勤传相思’,是也不是?”
事情脱离了她的控制,慕仪只觉浑身发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话一出口才觉得苍白无力。
姬骞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你使人造的假消息真的瞒骗过朕了吗?朕费尽心思训养的探子也许及不上温氏的‘天机卫’,却也不是这般容易糊弄。”
慕仪听到“天机卫”三个字,眼睛猛地睁大,心头大骇。
他居然知道天机卫!
他怎么会知道天机卫?!
本能驱使她想要立刻否认,但理智却又清楚地告诉她此刻承认与否与他并无多大意义。
果然,姬骞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淡淡说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于朕并不重要。朕只需要知道,一些早该被抹煞的人还苟存于世,而如今,他送上门来了,这便够了。”
“姬骞!”慕仪忽然尖声叫道,“就算他还活着那又怎样?你已经害死了姒墨,现在连她唯一的兄长也不肯放过吗?!”
“到底是朕不放过他还是他不放过朕?若他安分守己,朕可以饶他一命,可他会吗?都敢深夜给你传情了,朕看他根本就在故意找死!”顿了顿,“还有,不许再提姒墨。”
“不许提?凭什么不许提?!是了,你是没脸对吧?”慕仪冷笑,“提到她你就会想起自己当初是多么负情薄幸,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差点连她唯一的孩子都保不住!”
“温慕仪!”姬骞喝道,语气几乎是恶狠狠,“你不要以为朕办不了你!”
慕仪笑意愈盛:“那陛下就废了我吧。反正你盯上温氏很久了,早晚都是要动手的。臣妾也懒得顶着这个后位给陛下添堵,陛下爱怎么处置臣妾都悉听尊便!”
姬骞盯着面前近乎无所顾忌的女子,忽地低笑出声,笑声中的嘲弄让她的伪装逐渐瓦解:“你对他倒真是情深意重。以为故意刺激我让我乱了方寸,就能寻到机会救他了吗?”
慕仪脸色发白,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姬骞轻轻抬起她下巴,戏谑道:“没用的。今次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动手的。不然,就是万黛那边也无法交代过去了。”
慕仪闭上眼:“你当真与她联手了?”
姬骞嘲讽地看着她,把几日前她对他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奉还:“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如今又做出这般惊讶的形容给谁看?”
报应来得真是快。
慕仪苦笑:“今次真是小瞧她了。只是陛下,万黛有多恨你我二人,你比我更清楚。当心被那美人蝎子反咬一口,到时候便悔之晚矣。”
姬骞摸摸她的脸,亲昵地说了句:“多谢阿仪妹妹关心。”
慕仪被熟悉的称呼刺得心头一痛,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