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生死(2 / 2)
侯新家的?得了这两句话已经满意,碍着郑氏还在屋里躺着,不好笑,便对白老七家的说了一箩筐的?奉承之词。
白老七家的听得烦躁,又不得不听。正想着有个什么事儿让这侯新家的?去干时,听得人报:“老?爷回来了。”跟着便是王子胜进了院门儿。
王子胜一进院门儿就只顾着往正房走。
白老七家见势的忙绕到王子胜跟前儿,行礼回道:“二老?爷,二太太的?胎已落下,大夫给二太太施了针开了药,二太太还没醒呢,现是凤姑娘在屋里陪着。”
听得孩子掉了,王子胜不由跺脚叹息,又问:“好好儿的怎么掉了!快说!”
白老七家的故作犹豫道:“奴才往日都不在里面伺候,知道得不多。只听说是因为二太太身边宋嬷嬷见不得凤姑娘给二太太帮忙,成日里挑唆着要让二太太自家办年事。二太太这些日子操劳过度见了红。好像等大夫的?功夫,宋嬷嬷又对凤姑娘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扯着了二太太,弄得二太太疼晕了,所以才……”
王子胜破口大骂:“这死老婆子!下·贱东西!往日我就说太太尊这姓宋的?太过,一个臭奶妈子,好像这姓宋的?是老子丈母娘一样!这回?孩子没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白老七家的心里嗤道您这话说得好,不是也被宋婆子玩儿得团团转?嘴里却忙劝:“二老?爷请息怒,凤姑娘已经把宋嬷嬷拿下关在屋里了。二太太还未醒,您略小声些罢。”
王子胜又是一跺脚,不去看郑氏,也不问郑氏如何,只问:“姓宋的?关在哪儿了?”
白老七家的道:“关在凤姑娘院儿里呢。”
此时王熙凤已听得外面动静迎出来,王子胜便又问王熙凤姓宋的?在哪儿。
王熙凤本想说,但想到宋婆子惯是满嘴里花言巧语,父亲人和母亲一样的糊涂,别再被她说迷了,便哭道:“父亲,那宋婆子害得我没了弟弟,我想亲手处置她!”
“没的是弟弟?男胎?”王子胜更加可惜。
王熙凤不想再看王子胜,略偏了头装作拭泪,道:“是,产婆是说是个男胎。”
王子胜伸腿瞪眼转着跺脚一回?,白老七家的赶忙把他?劝回?前院,好歹他?走之前没忘了嘱咐王熙凤一句:“那你好好照顾你母亲,左右你也管过家了,缺什么少什么,你自己着人拿罢。”
王熙凤低着头行礼,哽咽应了。
这就是她的?好父亲……
母亲在床上躺着,生命垂危,父亲是只顾着流掉的?男胎,一点儿不顾母亲的身子了吗?
白老七家的看出几分王熙凤心里所想,心里掂量过几回?,终究劝了一句:“这几年二老?爷没的?孩子足有四五个,崔蒋安三位姨娘都落过一胎,现也活得好好儿的,所以二老?爷便没在意。再说二太太才落了胎,屋子里二老?爷确实不好进去……”
王熙凤问:“那还有一个锦霞呢?”
白老七家的低声道:“那锦霞是惹怒了二老?爷,二老?爷发怒,把她推到桌角上,所以才……”
“惹怒了父亲?”王熙凤冷笑,“不是宋婆子,好好的?怀着身孕的?姨娘,怎会惹怒了父亲?”
白老七家的见王熙凤心里都明白,便不再言语。
到得下午,日头下落,又被灌了两碗药,郑氏终于悠悠转醒。
自家身上的?感受瞒不过自己,郑氏一睁眼,先摸向小腹,再感觉到身下光着,下面铺着东西,身上不断往下滴落着什么,便知道孩子已经没了。
王熙凤守在郑氏床边一整日,除吃饭和婆子给郑氏擦身等必要回?避之外,她都坐在床边。见郑氏睁开眼,王熙凤惊喜道:“母亲醒了!”又亲自伸手拉帘帐,往外命:“母亲醒了,快端水来!”
郑氏抬眼,见屋子里只有王熙凤和几个丫头婆子,虚弱问道:“宋嬷嬷呢?”
王熙凤眼中喜意淡去,抿唇问:“母亲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郑氏喃喃说得一声,忽然想起来晕过去之前王熙凤和宋嬷嬷的?对话。
她抖着把手拿出锦被,拼命去拽王熙凤,努力问:“你那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撇开眼神:“大夫说母亲现在不好情绪激动,母亲别问了,等好了我都告诉母亲。”
“说!快说!”郑氏喘着粗气,竟要从床上爬起。
王熙凤吓得赶忙按住郑氏,屋内丫头婆子有王熙凤带来的,也有被白七家的早敲打过的?郑氏本来的人,都忙着上前来。
“走!”郑氏吼道:“谁让你们过来!”
才落了一胎,出了许多的?血,又是才醒,一整日除了几晚药几片参外水米未进,郑氏面色灰败暗青差得吓人。其实她身上无甚力?气,就算拼尽全力去吼,声音也很微弱,只是气音。但她神色狰狞可怖,真吓得平日常跟着她的几个丫头婆子住了脚。
王熙凤也被郑氏惊呆一瞬。看郑氏的模样,是她不说不肯罢休,王熙凤只得含泪道:“母亲,我说,我和你说,您先躺下。”
郑氏死死看了王熙凤一眼,勉强倒在枕上。
王熙凤道:“宋嬷嬷家里有个孙子,叫陈家福,今年正好十五岁了,母亲知道不知道?”
郑氏点头,道:“知道,宋嬷嬷没了儿子和媳妇,只有这一个孙子,早早求了我放了身契,养在府外。怎么了?快说!别东扯西扯!”
王熙凤哽咽道:“母亲以为宋嬷嬷这些年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这陈家福。她留在您身边儿给您出各样的主意,都是为了让您信她,好从您这儿多拿了银子东西给孙子。如?今那陈家福家里房屋土地等家资加起来足有三四万两还多,更不知花的有多少。这都是宋嬷嬷知您信任,暗地从家里账上捞的?银子,弄来的银钱,全给陈家福了。”
郑氏直了眼睛半晌,怒问王熙凤:“你有证据没有,就这么说宋嬷嬷!宋嬷嬷是我奶娘,从小带我到大,桩桩件件都为了我考虑……提前把孙子放出去也是为了安心服侍我……怎会这样?你可别仗着我现在起不来,你就胡说!”
王熙凤被郑氏的话刺得心里难受,但顾着郑氏才落了胎身子虚,大夫又千叮万嘱咐不能叫郑氏情绪激动,便缓缓气儿道:“母亲,我既和你说,自然是都有证据的。母亲好好养病,等过一两个月养好了身子,我就都告诉母亲,好不好?”
郑氏想了想,冷笑道:“凤丫头,你别唬我,现在你不过仗着我起不来身,屋里的?人又都听你的?,所以你说什么我都得信,是不是?等过一两个月我好了,宋嬷嬷在你们手里,便是没证据你也能弄出证据来。左右你早晚要回?承德,你有你大伯父大伯娘护着,就算我做亲娘的?知道了真相,你也不怕耽误了你的?好前程!”
王熙凤心下越发又怒又委屈,耳朵里嗡嗡作响,险些听不清郑氏的话。耐着性子听完郑氏所说,她深呼吸,起身道:“不是!我说的句句为真!”
“句句为真,证据呢!”郑氏双目圆睁,瞪着王熙凤。
说也说不听,劝也劝不动,最后,王熙凤只能派人去找王仁来商议。
兄妹两个皆无法,只得和王子胜说了,又和金陵府衙交打了招呼,把陈家福暂提出来,宋嬷嬷也领到郑氏房内,并把从陈家抄来的房契地契并王家二房历年账上的?漏洞都拿到郑氏面前。
郑氏又喝过一碗药,吃了些粥汤,略有了力?气,半躺在枕上,喘着粗气一页页看过房契地契和账册。
宋嬷嬷跪在卧房内,陈家福跪在西侧间。一整日过去,陈家福从高高在上的?陈家少爷成了衙门里阶下囚,暂被提出来送到王家对峙,满心惊慌对里面喊道:“祖母!你快认了罢!你不认,我可就是偷窃王家的钱,就要没命了!”
“你不是说最疼我,什么都给我吗?我可不能死啊!”陈家福哭喊。
陈家福的?喊声传到卧房内,郑氏和宋嬷嬷都是浑身一抖。
郑氏胡乱把账册房契地契等丢在一遍,努力抬起头,看向在地上跪着的?宋嬷嬷。
一看见宋嬷嬷的?眼神,郑氏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头重重跌在枕上,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听到的,是王熙凤惊慌失措的?一声“娘”。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济南城林府后院小花园北墙处梅花上都积了不少碎玉。
林如?海扶着贾敏站在东侧亭中,正看王熙鸾领丫头们收梅花上的?雪。
“小心些,别摔了磕了!”贾敏看王熙鸾竟从雪里跳起来拽梅花枝,忙着喊道。
林如?海把贾敏身上披着的?大红羽面白狐狸里的?斗篷拽紧些,笑道:“还不是敏儿一句话,说想喝梅花上积雪煮的茶,鸾儿就兴冲冲的去了。”
贾敏无奈道:“我不过是看书上写的?那么一说,其实哪儿的水不一样?什么荷叶上的?晨露梅花上的?雪,不过都是水罢了。烧开了和井水泉水什么区别。”
林如?海笑道:“你这话叫文人雅士听了都得气吐血。那既这样,你怎不去和鸾儿说?”
贾敏笑道:“这是鸾儿要体贴我,和别的雪能一样吗?自然是鸾儿收来的最好喝。”
见王熙鸾小心把一朵梅花上的?雪抖在丫头捧着的?瓷罐内,贾敏笑着笑着叹了一声:“认了鸾儿做女儿真好。”
林如?海也叹:“有一个鸾儿在家里,能顶得上十个瑚儿热闹。”
贾敏在斗篷内摸一摸她已经八个月的?肚子,笑道:“等这个孩子生出来,家里就更热闹了。可惜鸾儿只在咱们家几个月,明年开了春就走了。”
林如?海看怀表,见贾敏已站了有个一刻钟,便把她轻轻扶在亭内椅上坐了,笑道:“这好办,隔上一二年,便把鸾儿接过来住上几个月便是。荣国府鸾儿不好再去,可在咱们家又无妨。”
贾敏笑道:“也是。本来今年是想请鸾儿来玩上几个月,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成了我每日闲坐着养身子,鸾儿替我管家理?事上下操心了。再过二年,咱们孩子会叫人认人了,再把鸾儿接来,这回?就真叫她好好散散。温姐姐养了这么好一个女孩儿,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连年节里的?大事都办得妥帖,都便宜我了。”
林如?海笑了一回?,道:“若这话传到外头,就是敏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敏伸手去打林如?海,林如?海又一把握住她的手。夫妻两个说些瑞雪兆丰年等话,后又说了一会儿诗词,两人对着梅花中笑意盈盈的?王熙鸾一人赋诗一首。
王熙鸾收完一整罐雪两罐梅花回到亭内,正是林如?海贾敏做完了诗。夫妻两个看着她笑,王熙鸾一头雾水的?问:“我脸上开梅花了?怎么姑父和太太这样看我?”
贾敏笑朝她招手,王熙鸾等丫头们给她掸完了身上鞋上雪,便一歪身坐在贾敏身边,听贾敏细细吟了两首夸她的?诗。
林如?海贾敏都是满腹诗文之人,写诗夸起人来,直听得王熙鸾脸红,笑道:“阿弥陀佛,幸好我不会作诗,不然我岂不是得写诗夸自己一回?!”
满亭子人笑过一场。林如?海和王熙鸾一左一右搀着贾敏往正房走。
到了王熙鸾正房门口,贾敏笑道:“我和你姑父不耽误你的?事儿,先回?去了。等茶煮好,我叫人给你送来。中午来吃饭。”
贾敏月份渐大,人易疲劳嗜睡,经常王熙鸾还在前边和管事婆子说话,贾敏已在后面靠着靠枕睡着了。
为让贾敏好好养胎,王熙鸾便提出去让贾敏往屋里休息,她自在前厅理?事。贾敏说大冬日里,王熙鸾走来走去的费事,索性直接让她在自己屋里办事便罢,还更舒坦。
一大早收了一个时辰的?雪才回?房,管事婆子们早等在茶房内。见王熙鸾进了门,她们略停半刻等王熙鸾歇歇,方才挨个进门回话。
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年前的?最后一个休沐。过年的各样大事差不多都已办完,庄子上送的?东西入了库,一年的花销统计完,该往各家送的?年礼也都送了。正月时贾敏正是九个月的?身孕,今年林家年酒是预备一家不去,自家也不请,都和各家打过招呼,送过重礼。外还有些小事杂事,王熙鸾每日一个时辰左右便都能理清。
今日事更少些,半个多时辰就完了事儿,离午饭还有几刻钟,王熙鸾便不忙着去正院。喝过一回?梅花雪水煮的茶,是觉得有点儿梅花的香气,水似乎也略微清醇些,她又换了鞋在自己屋内打过两套拳,疏散疏散筋骨。
才收了势,正接过热毛巾插手擦脸,门外忽又来了人回事。王熙鸾便命进来,站着听有什么事儿要回?,却是说金陵送信给她了。
想起王熙凤王仁和他?们糟心的?父母,王熙鸾立时就要了信在手上看。
看过一回?,知道了金陵的事儿,王熙鸾觉得心中气恼,又心疼王熙凤,偏是和王熙凤隔着千里之远,也没法子安慰她,只得道:“去给送信的人好好收拾几间屋子住下,一人多赏几两银子,难为他?们大雪的天从金陵来了送信。”
自然有人听命过去。王熙鸾捧着信又看一遍,心想到底有白总管和孙大娘在,若是哪日二婶娘真撑不住没了,王熙凤王仁也不至于无人依靠,勉强说服自己放了心。
郑氏虽是她这辈子二婶娘,但从她来了这里到现在还从未见过,郑氏又和温瑛有怨。是以现知郑氏落了胎性命垂危,王熙鸾只担心一回?王熙凤和王仁,对郑氏并没多在意。
毕竟是在林家,金陵来人瞒不过林如?海和贾敏。吃过了午饭,王熙鸾主动提起金陵来信中说的?事先不好告诉贾敏,只和林如?海说了。
林如?海听了果然道:“现在是不好和你太太说的,等过些日子再说罢。”
这一“过些日子”就眨眼过了年,又过了正月。
衙门从年二十八放假,直到正月十六才开,林如?海为多陪着贾敏,只去一两家推不掉的?年酒,别家都未曾去。
出了正月入了二月,便是贾敏预产期将近了。
济南城中最好的三位产婆提前十日被请到林府住着,两位精于妇科的?大夫也早来了。产房半年前就收拾出来,正月里又精心收拾过一回?,王熙凤命各处洒了烧酒消毒。四个乳母也早就挑好等着。
满府里悬心等待。二月十一晚上,正当林如?海和贾敏以为又是空等一日,贾敏忽然觉得腹上一阵一阵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哇今天巫巫好早啊!还是一万五百字!巫巫好棒!巫巫慢慢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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