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段老板是猪(1 / 2)
菩萨慈眉善目,站在木箱子上,四周围着一圈花,横在当中,背靠电视机。电视机开始放电影,电影频道刚开没多久,闭路电视一年要花不少钱,李运出手阔绰,靠在沙发上挑拣几个台来回换,菩萨前的净瓶被人拿下来,一个中年妇人正虔诚地拿矿泉水倒进去,说这是无根之水才能伺候菩萨。
旁边的孙小婷在听,听不明白何谓有根无根,跟着妇人又拜了三拜。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生个男孩。”妇人喃喃上了两柱香。
孙小婷也跟着拜了拜。
提了个皮包,收拾好里面的东西,李运母亲特地将求来的玉观音挂在孙小婷脖子上。她珠光宝气得像香港电视剧里面的贵妇人,如果不是夏天,肯定要在脖子上兜条狐狸毛。
脖子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小婷你们家里怎么说?彩礼的事情不是事情的,阿姨家里不在乎这一万两万。”
倒是句认可,孙小婷揽着她亲昵地笑了:“才写了信回去,不知道我妈还来不来,咱们先走。”
两人依偎着出了门。
路上碰见千红,千红失魂落魄,见了她也没说话,只扯出一个笑容来。孙小婷猜是因为秀芬姐走了的缘故,千红孤身一人没个依靠,她打定主意回来一定替千红先谋个如意郎君,不然对不住一起进城的情谊。
和千红告别后不多时拐过一条街。有个店铺格外奇怪,大夏天还围着冬天的军绿色棉门帘,灰霾很重,像倒闭了一百年似的。掀开帘子,贴了半张画,写着悬壶济世四字,像是从连环画上扯下来的半页。
“神医在不在的哦?”妇人轻声呼唤,从里头探出一张长发的中年男人的脸。每绺头发都油腻得粘连到一起,穿件海军衫,脖子上的皱纹像拿刀刻上去的,身材偏瘦,戴了瓶底那样厚的眼镜,一条裤子把膝盖磨得发光。
他把进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各自打量了一下,掀开帘子走出来,吮着两只手的手指,嘴唇的油光冒到下巴。
“吃炸鸡么?”他递来一个快餐盒。
炸鸡盒子上的外国老头是舶来品,孙小婷看见英文字,自动地笑,跟着李运妈妈的手尝了一块,哦,也不是洋气的味道。
炸鸡吃到一半,吮着指尖,三人就进了里面的帘子,再打开一条帘子,看起来帘子套帘子,有个女人正在眯眼纳鞋垫,成了的一只上有鸳鸯一对,红绿交加,浮在莲花开满的水塘上。
“谁介绍来的?”女人头也不抬。
李运妈妈吐出一个名字。女人咀嚼着这名字,回过味来,点点头:“一千块。”
“这么贵?就检查一下,也没说——”
“你要流掉我也不敢给你做,上头说了不许看性别,没钱就别看,时代不同了,生男生女都一样。”
神医原来是那个女人,李运妈妈点了一千块送出去,肉疼得孙小婷也跟着颤。
也或许是忐忑。万一是女儿?
此刻的笃定像口钟,密不透风压在头顶。准是儿子,她看了书,算了日期,找了先生问了,先生说是潜龙在渊,都是龙了,谁还能给改了?菩萨也拜了,香灰水也喝了,一股子苦味忍下来,若不是儿子就对不起她这番心血。
她笑得自信,李运妈妈也跟着自信,把她交给神医。
该怎么说?她是瞧不见图像的,神医看了一会儿说:“这会儿还看不出来,再过三个月再来。”
早干嘛的?李运妈妈恼怒起来,神医说三个月后白来,不另外收钱,这会儿实在看不出来,再养一养。
“啊呀等五个月了再流掉伤身体的。”李运妈妈说,孙小婷感觉自己被关爱,心里生起暖炉,她在一辈子的冷风中终于觅得这块儿寄身之所,心里暖融融的。
拉提摇着尾巴迎接她,李运换了个姿势在沙发上看电视,刘晓庆真是漂亮,孙小婷从盆里掬了把凉水洗手,故意不擦,弹了他一脸。
“你别闹他,来做饭,阿姨教你汆丸子。”李运妈妈说。
玉观音倒是先戴着,戴久了顺遂心意。她搅肉馅的时候愈发觉得李家阔绰,心里得意着,迫不及待地想找千红分享。
这时候她领悟到好朋友的真意。好事坏事有个人听着就不寂寞,她心里窃喜着,想着等她结了婚,活出模范家庭的榜样,千红一定改变心意。
千红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结婚,也不织毛衣,劳劳碌碌地打工,挣不了大钱,在理发店也遇不上什么好男人。
秀芬姐不算,秀芬姐人好,可那也能算男人?用个时兴的词,大概是人妖?想起自己不知道怎么就和秀芬姐攀上了亲戚,她就又觉得好笑。
秀芬姐在南下的火车上嗑瓜子的时候,千红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在锁门的理发店前站了半个小时才回去,一张脸被秋风吹成高原红,对着镜子搓了小半天。
南下的终点站是深圳,那里有个女人,住在秀芬姐心里。
在那个女人心里,秀芬姐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说都不是,只是秀芬姐呢。
千红心里将秀芬姐归类成单独的性别,将远方未知又神秘的女人想象成一个像自己一样一惊一乍的性子。
叹息着在床上躺平,闲出一股子腰酸背痛。
还是起来干活。
翻烂了一本书,将每个花样都烂熟于心,想了很久,脑子陡然放空,抬起针试着织出个杯套,小半天时间就织起来了。
秀芬姐不在的第二天,千红把桌子椅子都给织了个套,还剩了一点毛线,织了副细线手套,缀了点毛边,齐刷刷摆起,千红手脚麻利,一天又过去了。
秀芬姐不在的第三天,千红买了些蛋糕点心去看望孙小婷,李运妈妈见了她果然想起来对菩萨不敬这件事,抬着下巴迎接了她,喊出孙小婷来,坐了一会儿,千红感到芒刺在背,不敢再坐,看孙小婷很幸福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是自己多想。
秀芬姐不在的第四天,千红愁眉苦脸不知道干什么。她是劳碌命,身上有股用不完的劲,但是这时候出去打工,倒像是转头忘了秀芬姐,自行背叛了似的。
况且,她也确实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长工不做,她等秀芬姐,短工又少,没有工作经验。闲坐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