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不纯粹(1 / 2)
“可是又压得脚踝疼了?”裴度下意识地往钟意裙下扫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一二三四来,见钟意仍还呆呆站着没有反应,便拧着眉头略带不悦道,“你这脚踝再扭两回怕是真的要留下病根了,不想以后随便出来走两步就脱臼,回去就好好找个大夫看看,老老实实窝在府上养一段日子,别老是出来满大街的乱跑了。”
“钟姑娘脚上的伤还没有用药么?”傅长沥听宣宗皇帝如是说,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钟意,奇怪道,“哑叔有给钟姑娘送三七膏过去么?我走前与他知会了的,他许是忙乱了忘记了,我这便叫他过来……”
“不不,老人家送过药了,我也用上了。”钟意险伶伶地从阴郁漫长的回忆里收回心神,告诫自己专注当下,先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天下赵姓的人家那般多,怎么可能这么巧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晋阳赵氏呢,说不得仅仅只是重名罢了,没有这么自己吓自己的道理。
重名这个思路一出来,钟意再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下前世自己进入赵府为婢的年纪,与当下两厢一比,很快便默默松了口气。
因为钟意对比下来就不难发现,按上辈子的时间轨迹来看,赵家那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当是该在一年多前就已病逝了的——连他的十岁生辰都没熬到。
怎么可能再诈尸活到现在,还从千里之外的晋阳小城,出现在洛阳城这样的繁华处。
思及此,钟意算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想对于赵家那位幼年早夭的小公子有些不大尊重、也不太厚道,但只要一想到此“赵显”非彼赵显,并不是前世经历过的赵家那些人又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附近了,钟意就由衷地感到了舒心。
“原是傅公子吩咐的,”钟意盈盈一拜,感激道,“这药确实是好药,老人家送来后,我涂上一抹,立时就觉得麻麻凉凉的,不肿也不痛了……先前不知,还未当面谢过傅公子好意。”
——早先在与那布庄小工当街对质时还好,兴许是高度紧绷的神经压制住了脚踝的痛感,让钟意在压力之下忘却了痛楚,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脚上了。跟着长宁侯府这位傅公子上来茶楼后却不行了,站了一小会儿就感觉脚踝肿得厉害,一胀一胀得痛。
不过当时站在宣宗皇帝面前,钟意也只能勉强自己装得云淡风轻,不敢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不雅姿态来,免得宣宗皇帝再给自己作出一个“矫揉造作”、“媚上邀宠”之类的评价来,好在宣宗皇帝没与她开口说几句话,就以“肚子饿”的名义打发她下去弄吃的来了。
等到了楼下小厨房,烧灶台的老哑仆见了钟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先带她去处理了脚踝的伤处,不然后来在小厨房忙前忙后的那近半个时辰,钟意未必熬得下来。
当时不觉,现在回想,或许这位皇帝陛下真的没有那么的不近人情,对方“肚子饿”兴许是真的,但看不下去了故意打发她下来的可能也未必没有……
留意到钟意若有似无瞥过来的视线,裴度松松环臂,从鼻腔里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正想开口讽刺一句,让对方少自作多情了,却先被站在一边的老实人傅长沥干干脆脆地抖落了个干净。
“钟姑娘太客气了,”傅长沥直白道,“不敢居功,臣也不过听命行事而已。”
裴度轻咳一声,不悦地打断傅长沥道:“江南的案子拖不得,赵显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好不容易把人困到西山,不能再放他走了……你快点找个人把她送走,随朕一起过去,连夜急审。”
傅长沥莫名其妙得了宣宗皇帝一顿催促,也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才说两句话怎么就不够“快”了,但他不是裴临知,没有闲来无事与宣宗皇帝一通互怼的癖好,做惯了老实人的傅公子,闻言也只是恭恭敬敬地一拱手,低头领命,然后转向钟意道:“请吧,钟姑娘。”
钟意临走前最后朝着裴度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而裴度几乎称得上是狼狈地刻意偏过脸闪避开了。
这也代表不了什么,裴度告诫自己,她的瞳孔黑且亮,深深地凝视着人时,不论是看谁,都自带着一股情意绵绵的意味。
但那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或者说,就算那双眸子里真的有什么,对于裴度而言,也是不屑于去要的。
她曾经能去求裴临知,是为着对方燕平王世子的身份,有朝一日,她自然也可能在面临什么处理不了的绝境时再求到自己这里来。而这些都并代表不了什么,毕竟,她所求的不是某个人,而仅仅只是这个人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东西罢了。
如果这么廉价的邀请与引诱都会使自己动心的话,裴度会深深地看不起自己的。
毕竟,他已经看倦了因利益纠葛缠绕在一起的婚姻:母后临死前在长乐宫歇斯底里的疯狂,那句“既然不爱我,为何要娶我?既然娶了我,为何要负我!”……太难看了,裴度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活成她那般模样。
可悲又可怜,可怜却又讨人嫌。
惹人憎恶,令人厌弃。
那是沉浸在情爱之中苦苦挣扎不愿回头、不愿放手、不愿睁开眼看看这世间真实模样的可怜人的一个缩影。
要一个女人,对于裴度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这世上的千般颜色,他从来没有要不要得起,只有想不想要的,而且,甚至比起为身体所拘的“不得已”,对裴度来说更难的,反而是心里迈不过去的“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