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1 / 2)
入夜之后,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没有风,寒气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低沉沉地往下压。屋檐院中已经垫上厚厚一层,在裹缠着凛冽寒气的苍茫夜色里泛着莹莹冷光。
寮房外石灯静静亮着,成了这寒夜之中的唯一一点温暖。
流萤将房门关上,转过身,一双眼通红。
“小姐……”声音哽咽。
晏梨脱下斗篷放在桌上,闻声回头,看见流萤那强忍着泪的样子,心中暗自叹气,面上却浅浅笑着,“没事。”
她不安慰自己还好,一见她到现在还笑着说没事,流萤的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哪里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她家小姐那么喜欢殿下,现在冒着豁出命的危险也要离开王府,怎么可能没事?!
为了能跟殿下在一起,甚至跟老爷闹翻。纵使贤妃娘娘百般刁难,府里府外的人冷嘲热讽,也从来没有想要退缩的人,现在……走到这一步,心里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而她,天天陪在她身边,竟然一直都毫无察觉。
她说想来安国寺尝尝这里的斋饭,自己便信以为真。
一路上还兴冲冲的。
就想着,两个人这是要重归于好了。自从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她家小姐就跟殿下之间不太对劲。
谁知道,她们到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去见青云大师。
当听到她家小姐说想要离开这里的话的时候,她就站在她身边,那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忘了。
而后面的话,更叫她心惊胆战。
流萤看向她手里的拿着的荷包,一想到那里面装的什么,像是喘不过气来,痛哭出声。
哭得太伤心,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看着她这样,晏梨心里也难受。流萤跟她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在这上京城中,她跟萧天凌一样,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况且,现在只剩她了。
晏梨走过去抱住流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没事。”
作为当事人,晏梨反而比较冷静。
她原以为迈出这一步会很艰难,可是自己还是做到了。
这叫她心情有些轻快。
也许这世间还有不少自以为会很艰难,但其实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严重的事情。
比如,忘掉萧天凌。
夜色沉沉。
寺庙里不比在家,没有炭盆,夜色天冷,晏梨拉着流萤一起睡。
自从出嫁之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睡。
一躺下,晏梨看着身边的人,忽然就想起以前在漠北的日子。大家围着篝火一起吃肉喝酒,载歌载舞,困了就以天为盖地为席。
她,流萤,还有大哥二哥,经常会躺在一起看星星。
草原上的星星特别特别亮,特别特别低,好像伸手就可以摘下来。
“也不知道漠北今天有没有下雪。”晏梨喃喃。
流萤刚刚哭得太厉害,还没完全缓过来,抽了抽,有些忿忿,“漠北就算不下雪,也比这儿好看。”
晏梨被她这赌气的话逗笑,“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可能刚好就是化雪的时候。”
听她说起这个,流萤蓦然沉默。
半晌,流萤声音压得极低问:“小姐,我们真的要这么走吗?不能让殿下写和离书吗?”
晏梨默了片刻。
“就这么走吧。”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可以叫她彻底断了念想。
而且,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何其重要。
在纳侧妃的时候给正妃写和离书,到时候御史的折子怕是要堆满御案。再者说,她要是拿着和离书回去,爹爹跟大哥二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二哥那个暴躁性子,怕是连夜进京讨说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初是她不管不顾要嫁给他,求了圣旨,让他不得不娶了她。现在她想走,也不希望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她不愿因为自己叫他被人抓住小辫子。
还有,虽然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但她心里是希望他能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有抱负有能力。爹爹说过,是苍鹰就该搏击长空,而不是被人豢养在笼子里逗人取乐。
“可是青云大师说了,那个药……”
“放心吧,照着青云大师说的做,肯定不会有事的。而且,我还有你啊,不会有问题的。”
“小姐……”
“好了,别像个老婆婆一样婆婆妈妈的了,这么磨蹭下去,我们到时候就回不去漠北了,你难道不想回去吗?”
“我当然想了!可……”
“那不就得了,听我的。”
流萤劝不动,心里又担心,索性不说话。
“好了,时候不早了,睡觉吧,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饭堂尝尝这里的斋饭。”
一阵窸窣声,晏梨翻了个身,背对着流萤阖上眼。
房间里随即沉寂下来。
就在晏梨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后传来流萤低低的声音。
“小姐,那你还喜欢殿下吗?”
晏梨睁开眼,沉吟半晌——
“不喜欢了。”
话音落下,晏梨听到流萤松了口气。
雪下了一整夜,整个上京城都换上银装。
因为这难得一见的大雪,全城陷入一种新奇的喜悦中,楚王府尤甚。
宫里一早来了旨意。
白家小姐要嫁进楚王府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些天,这事终于定下来,王府里一派喜气洋洋。
忆妙看着一张张笑脸,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怅然,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雪,轻轻叹气。
“忆妙?”
右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忆妙转头看去,苏嬷嬷朝她走了过来。
“苏嬷嬷。”
苏嬷嬷站在忆妙身边,“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忍不住多看会儿。”忆妙说。
“是嘛?我怎么觉得看你这样子,似乎是有点不高兴呢?”
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喜事高兴,她要是不高兴,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苏嬷嬷大概是眼花了吧。”忆妙嘴角轻弯,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苏嬷嬷精明的眼睛在忆妙身上扫过,一笑,“我还以为你想到王妃了呢?”
言罢看向院中,继续说:“说起来,当初王妃嫁进王府的时候,贤妃娘娘就有意让你跟了殿下,结果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没把门的狗东西说了出去,叫王妃……”
“苏嬷嬷。”忆妙厉声打断她。
这几年,这些话,她没有少听。
“以前王府的事情都是苏嬷嬷你跟王管家操心,王妃嫁进来之后,把活儿都揽到自己肩上了,让你可以安享晚年,这是恩德。再者说,主掌中馈是贤妃娘娘的意思,你要是想再来管事,进宫去跟贤妃娘娘说声就是,王妃一向孝顺娘娘,娘娘说什么王妃就听什么,这个你怕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吧?”
忆妙是府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平时待人也是和和气气。猛地这样夹枪带棒来一遭,苏嬷嬷被激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有挤出一个字。
不止是苏嬷嬷,就连忆妙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惊到了。
如若不是今天心情憋闷,苏嬷嬷又偏偏上来找她不痛快,她断然不会说出这些话。
不愿多待,忆妙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回迎霜院了。王妃一直盼着下雪,待会儿怕是要出太阳,我得回去想办法存下来一点。”
说完,不等苏嬷嬷应声,转身离开。
快步走出长廊,转过一个拐角,险些撞上人,忆妙吓得轻呼出声,惊而抬眼,看清人,心头猛地一紧
“殿下……”
险险才稳住。
面前的人不说话,只是目光停在她身上。
饶是忆妙在王府里这么多年,还是被这像刀子一般的目光盯得手心冒汗,腿有些发软。
就在扛不住想要跪下的刹那,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她说什么时候回来?”
忆妙一愣,反应过来,“王妃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