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野冬奇迹（2 / 2）
高考结束后，计楠跟喜欢的同班男孩子表白，结果遭受了对方的拒绝。
并且对方不仅拒绝了她，还跟另外一个她一直看不惯的女生在一块儿了。
于是这姑娘就十分刚烈地，割了腕。
满浴缸的血，跟拍恐怖电影一样，可没把她妈给吓死，在病房门口哭了一晚上。
计母一边安慰妯娌，一边还不忘嘱咐当时年纪尚小的计嘉：“计嘉我警告你啊，你以后要是为了个男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个女儿。”
胖胖的小计嘉背着双肩包，低着脑袋声音很轻：“反正也不会有人喜欢我。”
后面计楠人虽然是救回来了，但心却一直没拉住。
大学考不上那男同学的大学，非要自降志愿跑去同一个城市，毕业后又追着他出国。
到现在生活过得七零八落的，让家里人操碎了心。
“真是要愁死我哦。你说人易家的独生子，怎么可能看得上她，我真怕她又干出什么昏了头的事情来，要一下兜不住，那在圈子里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妈，你就放宽心。”
计雯安慰道，“她现在长大了，自己做事情有分寸的。而且前段时间，我看她跟他们公司里一个男孩子还约出去逛迪士尼了，说不定是真死心了。”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毕竟都这么多年了……诶，”
计雯话突然顿住，望着后方的旋梯，眼睛亮了亮，“嘉嘉来啦。”
“嘉嘉来了？”
嗯，嘉嘉是来了。
“大伯父大伯母，还有雯雯姐，过年好啊。”
计嘉眉眼弯弯的，从二楼走了下来。
因为是见长辈，她换了身非常乖的衣服，白色毛衣粉色阔腿裤，脚上还踩着熊猫头拖鞋，不仅没化妆，头发还往后梳成了父母辈最喜欢的丸子头。
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充满学生气。
“哎呦。”
计大伯母语调一下就扬了起来：“我们嘉嘉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现在看看，跟那些大明星也没什么差别了。”
“我算什么呀，大伯母你才是越来越年轻了。”
计嘉笑盈盈走过来，跟计雯的男朋友问了个好：“雯雯姐，这就是我姐夫吗？第一次见呢，你们俩坐一块儿可真般配。”
“你好你好，我叫郑国俊。你就是计嘉吧，经常听雯雯提到你呢，说你很会读书，是荷江大学的高材生。”
郑国俊，蛮老式的名字。
这个预备姐夫，计嘉听妈妈提过几次，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今年二十九岁，比雯雯姐还小一岁，但已经做到了互联网大厂P7管理层，长的也还算端正，除了家境不是很好之外，各方面都非常优秀。
至于计雯，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但家庭条件不错，荷江市中心有房，每年还能从家里公司拿到一大笔分红。
在长辈们眼里，这就叫合适。
计嘉礼貌地寒暄了几句，挨着妈妈坐下。
大伯母剥了个砂糖橘给她：“我们嘉嘉也真是，高中非要考平城去，好好一个娇小姐，在外地读了三年的寄宿学校。大学又要往荷江跑，要我说，高考那么高分数，上柏杭的华大也很不错啊，不至于七八年下来，大伯母就只能在过年见你几面。”
“没办法，平城一中教学氛围好嘛。我这么懒惰的人，得要逼一逼才会学习的。”
“呦，你还懒惰啊，你要是懒惰，我们整个家就没有勤奋的小孩了。”
大伯母回忆着往事，“我记得嘉嘉上初中的时候，是初二还是初三来着，反正人还没瘦下来那会儿，有一个早上我起来，天还半黑不黑的，就看见嘉嘉坐在阳台那背单词。”
她摇摇头：“我的天哟，那会儿才凌晨四点多钟吧，还是大年三十，在你爷爷家那个冷的要死的阳台上，一个小姑娘坐在矮凳上读书，我当时就想，就凭嘉嘉这努力劲，以后绝对不可能没出息的。”
纪母笑笑：“你就别夸她了，再夸人都要飘起来了。”
“我实话实说的喽。小时候嘉嘉还没长开，整个人圆圆的，也不爱说话，谁都说她木讷，那你再看看现在，出落的这么聪明又这么漂亮，好像全家的灵气都长在她身上了似的。”
“也是初二那年忽然开了窍。”
纪母颇有感触，“突然就说自己要减肥，晚饭也不吃了，每天晚自修结束后就去操场跑步，大汗淋漓地回家来，我还以为她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呢，那个担心啊，睡都睡不着，只能让老计天天晚上去接她，陪着她跑。结果没想到，跑着跑着，还把老计的胆固醇给降下来了。”
“所以说我们嘉嘉是小福星嘛。你看，去荷江读个大学，一套房子就把四年的学费都给赚回来了。”
计嘉颇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也太夸张了吧，我就是减了个肥，怎么被你们说的跟拍励志电影似的。”
“你还不励志啊。”
计楠正好喝完了一杯红酒，从外面走进来，笑嘻嘻道，“你小的时候，整个黑胖黑胖的，还特别不会跟人打交道，每次跟你一说话，你整个头就低到了脖子下面，声音小的像蚊子叫，能把人气死。哦对，还龅牙，长的跟《功夫》里的阿珍一模一样，那时候我们还调侃你怎么净挑爸妈的缺点长呢。”
“计楠你说什么呢！”
大伯母瞪她一眼，“你是出国一趟不会说中国话了是不是？”
“我开个玩笑嘛。”
计楠耸耸肩，“你看嘉嘉现在不就完全大变样了。她高一回来的那个寒假，我简直惊为天人好不好，要不是五官太自然年纪太小，我都以为她去抽脂整容了。”
“计楠！”
大伯母这下是真生气了，皱起眉头，“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没事啦大伯母，楠楠姐开玩笑的。”
计嘉揽住她的胳膊，“菜都差不多齐了，我们去吃饭吧，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我特别让张阿姨做了玉子豆腐，绝对是你喜欢的口味。”
“哎呦，还是我们嘉嘉贴心。”
确实也到晚饭的点了，大家站起来一起往餐厅走，路过计楠时，对方摊开手，对计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但计嘉淡淡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与她擦肩而过。
……
计家并不是什么祖上富贵的大家族，计太爷爷是当年抗战时期，逃难来的柏杭，生活很是困苦，幸而帮儿子娶了个本地姑娘，又在钢铁厂里找了份铁饭碗工作。
在当时那个年代，也算可以。
后来计爷爷的工作传给了大儿子计翰良，于是小儿子计翰强，也就是计嘉的父亲，干脆开始做建筑生意。
最初是包工头，带着支建筑队四处找活，后来慢慢发展壮大，自己开了公司，像模像样后，计翰良也辞掉钢铁厂的工作入了伙，这就成了家族企业。
计父运气很好，抓住了机遇最鼎盛的时期。
再加上他吃苦耐劳，还会来事，房地产发展的黄金十年，他的建筑公司也是蒸蒸日上。
虽然考虑到自主权和股市影响，到现在也没上市，但在业内，吉佳建业的名头，还是蛮有分量的。
哦，说到这个，吉佳——计嘉。
当初计父注册公司的时候，正好计嘉刚出生，于是随和又没文化的老父亲，直接用了闺女的名字谐音。
导致现在交际圈内所有人都觉得，计翰强一定很疼女儿，计嘉一定从小就过着娇生惯养的公主生活。
但其实不是的。
六七岁的时候，计嘉还穿着奶奶亲手织的土黄色毛线裤，被爷爷牵着在村头的泥地里打滚呢。
“对了，爸的生日快到了。”
饭后，大家坐在餐桌前喝酒闲谈，大伯突然想起这件事，沉吟道，“七十岁，得大办一场了吧。”
“七十岁是得要好好办，就是现在疫情还没完全过去，又是刚过完春节，大办的话总觉得不太妥。”
“那就也不用搞得太大，宾客名单定好后再筛一遍，国内我觉得还是防护的蛮好的，至于那些刚出国回来的，就都不请了。然后找柏杭最好的酒店，盯紧一下……老人家嘛，生日过一个少一个，难得凑到个整数，还是得操办操办的。”
“嗯，不过这样的话，现在就得准备起来了，毕竟也就剩不到两个月……”
长辈们在谈事情，计嘉自觉插不上嘴，就借口打电话溜出了餐厅。
她走到后花园，发现计楠也在。
对方坐在秋千上，端着杯红酒，面颊微红，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看见她，立马笑着招了招手：“嘉嘉，你也出来吹风啊？”
计嘉慢悠悠走过去：“嗯，打了个电话。”
“你现在大四快毕业了对吧？听说你好像保了本校的研？”
“对。”
“那蛮不错的，荷江大学呢。”
计楠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学霸。”
计嘉在她旁边坐下，闲话家常：“那你呢？工作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工作随心，爱情依旧困苦。”
她摇摇头，眯起眼睛看天上的月亮，“当初特意没在荷江找工作，想着要挥刀斩情丝，结果现在离得远了，还是一样忘不了。”
计嘉想，计楠一定是醉了，因为没由来的就开始感慨：“那天我看到一句话，说，年少的时候，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往后余生都是他，遗憾是他，惋惜也是他……，啧，实在贴切，直戳心窝啊。”
“人生就是这样的，想开了就好。”
“或许吧。不过我记得，你那时候也暗恋过他是不是？”
“……”
计嘉怔住，一下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而计楠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不过你那时候年纪小，还算好，不至于像我那么惨，想忘都忘不掉。你以后啊，该谈恋爱谈恋爱，别听小叔小婶的，他们都是老古董。”
她拍拍她的肩，苦笑两声，“当年的事情，是我年少无知，真的抱歉了。那副画，其实后面我给粘回去了，藏在抽屉里好多年，一直没舍得还你……抱歉。”
计嘉依然没说话。
隔了好半晌，她才站起身，静静凝视着对方：“楠楠姐，你喝多了，又穿这么少，还是少在外面吹风吧，会头痛的。”
“我没事，这几年在国外都冻习惯了，你要是冷，就自己先回屋。”
计嘉就也没再劝，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看着女生转身离去，计楠到底没忍住，又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对不起啊嘉嘉。”
计嘉脚步微僵了两秒，而后往后摆了摆手。
……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
初中时期暗恋的男孩子，在素描纸上反复描摹着他的轮廓，勾勒出他的模样。
结果那张画稿，无意间被堂姐看见了，对方一把夺过，笑嘻嘻说计嘉你才几岁啊就春心萌动了，还真蛮早熟的嘛。
年幼自卑的计嘉不知所措，只知道去抢她手里的画稿。
直到窗外突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了她们的缠闹。
是那个人过来还堂姐的自行车。
她缩在窗边，看他叼着棒棒糖不羁的姿态，看堂姐兴奋地跑下楼，听他们在后门□□谈。
堂姐说：“你知道吗，我堂妹可能对你有意思哦。”
“少胡说八道了。”
“我没胡说八道，不信你看这画，她画的。这不就是你嘛。”
男生随意望了两眼，似乎懒得关注，直接把车钥匙丢还给她：“走了。”
“诶等等！都这个点了，你要不干脆留下来吃饭算了。”
堂姐开了句玩笑，“我堂妹也在哦。”
对方蹙起眉：“你堂妹谁？”
“计嘉啊，就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坐你旁边跟你一块玩游戏的，胖胖的那个。”
男生似乎回忆了一下，但很快摇头：“没印象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赶时间，先走了。”
“诶！你去哪儿啊？你等一等……”
不管堂姐怎么喊，他都没有再回头。
那个背影，风轻云淡。
风轻云淡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