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避祸(1 / 2)
萧淳望着面前的女郎,眼神中满是惊讶之色。
周嫣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裹着的巾布,笑得双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她整日扮作比丘尼模样在寺内跑来跑去,不知情的人都当她是寺中尼众之一。
“殿下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请这边来。”她作势将他让进了寺中。
建康城的郊外刚刚下过了两场大雪,庭院中的白梅似被裹了一层晶莹,虬枝在淡漠的阳光下散发着浅浅的银光。
“殿下请用茶。”
红泥炉中发出温暖的“咕嘟咕嘟”声响,周嫣腰背挺直,跪坐在案几前,向茶中放了些枣和姜片,烹煮片刻,便开始分茶。
萧淳饮着茶,半眯着眼睛从半敞的窗望向庭院白梅,偶尔眸光也落在对面缁衣裹头的女郎身上。
周嫣装模作样的喝了半天的茶汤,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猛地伸手抓下头上裹着的巾布,满头的青丝倾泻而下,柔顺地披散在了肩背之上。她冲着对面的人调皮一笑。
“殿下不必忧心,我周氏阿嫣还未曾想过要出家做比丘尼。”
很久没有人陪着她好好说话了,就仿佛整个尘世都将她遗忘了一般。她偶尔会想,庙中的那个终身未嫁,出家做了主持的王氏女郎是不是就是她将来的模样?
即便眼前这个人是皇家人,他父亲是阻碍她和崔琰在一起的罪魁,她依旧想和他说说话。
侍女忙上前为周嫣将长发重新绾了个简单的髻,帮她将头巾裹好。不经意间望去,好像她真的是一名比丘尼。
萧淳的眸子生得很好看,轮廓略深,看上去有些深邃。他凝视着她,唇边聚起了一个温煦的笑意:“在这里可还住得惯吗?”
“是兄长告诉殿下我在这里的吧。”周嫣笃定的道。“庙里很安静,景致也很好。若非阿母将我送来,我都不知晓世上竟有这样一处妙地。”
仿佛真的到了世外桃源,彻底与尘世相隔。
“又下雪了。”周嫣凝视着窗外碎玉一般的飞雪,眼神中满是期待。
“是呀。”萧淳的眼中却带了几分忧郁。雪,是丰年的预兆,却也是饥民的噩梦。
周嫣清泠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雪停了便可去收梅花瓣上的落雪,那雪水极清醇干净,留着可以做胭脂,或者煮茶喝。”
“每年这个时候家里都能收上好几瓮的雪水,一到了雪过天晴,所有人都会放下活计,拿着盘盏等物去接梅花上的雪。阿兄还特地让人买了许多细绸做成小帚,只为了在收雪的时候不要弄伤了梅瓣。”
往事娓娓道来,她的声音却显得有些低落。
萧淳轻抿一口茶,苦涩中带着果子微甜的汤水在柔软的口腔中蔓延。
轻巧的脚步声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响起,玲珑端了药碗过来,轻声说道:“女郎,该吃药了。”
周嫣微愣,见玲珑不经意扫向对面之人的眼神,这才想起自己是来这里养病的。
周嫣接过了药碗,迟疑着没有饮下。汤药的味道很苦,她一向耐不得那苦。在玲珑眼神的不断催促之下,她这才勉强喝了两口,然后匆匆将碗塞回了玲珑手中,侧身用帕子擦嘴,把口中尚未咽下的苦药擦去了大半。
萧淳笑着低头喝茶,没有戳穿。
接下来一个月,九皇子隔三差五的就跑来一趟。
做为差一点就成为他庶母的自己,这样恐怕不太妥当吧,周嫣想。
不曾想,他却是来告别的。
“边关又起战事,我就要出发到北方去了。母妃因为不放心,命我走之前做几场法事。”
周嫣想起他和崔琰是表兄弟,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九郎……崔琰如何了?”
见周嫣翻来覆去的绕弄着手中的帕子,萧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以为女郎早就该问这个问题了。”他凝视着面前不安又期待的女郎,语气有些玩味。
“女郎真的想知道?”
周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和华阴公主……”说到此处,萧淳恰好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起了茶。
“如何了?”
萧淳话说了一半,却只是自顾自的品茶,将话断在了那里。周嫣有些生气,这人竟不顾她心急似油烹,逗弄起她来了,遂不觉瞪大了眼睛。
“殿下……”
周嫣将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里面浅浅地盛着莹光,仿佛冰雪初融后的湖面,无波亦动人。
萧淳一哂,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说道:“华阴得了时疫,上个月殁了。”
周嫣心里一跳,偷偷去瞄他。萧淳摇了摇头,好笑的说道:“崔氏还没这个胆子。”
他的姐妹们每一个都有用处,比如用来联姻,拉拢权贵,或者和亲。崔琰就算不想娶公主也会有许多方法,这一招太烂,也太遭皇室忌讳,他还没那么笨。
或者说,他太精明了些。
想到这里,萧淳不觉又皱眉。崔琰利用这个时机,主动要求避嫌,要去上战场驱赶狄人。父皇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便准许了。原因很简单,崔琰实在名头太大,太显眼了,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不能死,他死了就等于皇室和世家撕破了脸。但如果他在战场遇到危险而死,那就另当别论了。况且这又是他自己争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