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忙乱的生活(2 / 2)
韩教授过来请何教授入席,听到灵堂里头的动静,立刻伸进了脑袋:“老雷不舒服啊?那就住下来检查仔细了。沈青,我让护士长帮忙安排个清静的床位,你自己盯着管床。”
雷母总算痛快了一些,给了沈青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这才笑着谢过了韩教授,昂头挺胸地上桌吃饭去了。
沈青一阵头痛。消化内科有三个医疗组,每个组的床位都是有定数的。作为低年资的副主任医师,她跟着韩教授的组管病人。现在他们组上唯一快要出院的是23床,那张床她原本是打算留给滞留在急诊科的消化道出血病人的。雷父一住进去,她根本就挪不出另一张床位来了。
雷震东伸手搂紧了妻子,安慰地拍拍肩膀:“没事儿,你开好化验单让爸爸去做就行了。反正爸爸也没事,不用插队,随便什么时候做检查都行。”
每个科室甚至每个医院都有这种占床位专门体检的事情。有的是为了方便报销,有的是对体检中心存在偏见。沈青一直反感床位无端被占,因为这意味着医疗资源的极度浪费,更多真正需要住院治疗的无辜病人被潜规则推到了院外。
现在,作为掌握床位管理权的她,也在做着她反感的事。她看着灵堂前的火盆,纸钱被火苗一点点的吞噬,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回答了一声:“嗯。”
沈外婆的丧事没有大操大办,骨灰安葬入墓园后,沈青就回科里头上班了。
私心里韩教授跟护士长都想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即使不用特地躲着医闹,但她两次被打伤总不是假的。
沈青没同意。不是她得亲自张罗公公住院体检的事情,而是她不好意思给同事添麻烦。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休假了就意味着其他同事必须得加更多的班来填上这个窟窿。可哪个人不是累得一下班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雷震东先前胸膛拍的砰砰响,父亲体检他全程陪同。可临了一个电话,雷总就不得不出差去外地,忙生意上的事情了。
雷母立刻放行:“你快过去,生意是大事,你去忙。医院有小沈在,她又没事,用不着你操心。”
沈青想到了医院里头常见的老人住院,不得宠的孩子千方百计挤出时间前来照顾却动不动就挨骂遭嫌弃;得宠的孩子头都不伸一下,老人还美滋滋地“他(她)工作忙,不能耽误了。”可人家再怎么也是对自己的亲生子女,她这位婆婆还真是不拿她当外人。
雷震东倒还知道心疼妻子:“青青忙得很,怎么会没事。”
雷母有些不相信:“她不是主任吗?手下又不是没人,哪儿轮得到她忙。小沈,其他的都是虚的,你三十好几岁了,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才是真的。”
雷震东实在赶时间,只能草草反驳了母亲一句:“妈,青青外婆刚走!”
沈青被吵得脑门子疼,立刻推雷震东:“走走走,你快去快回!爸爸这边有我,你甭操心了。”
一早上忙得跟打仗一样。韩教授上门诊去了。沈青带着组上的住院医、规培研究生、进修医生还有实习生一块儿查房,交代病情开医嘱,跟病人谈话做检查,个个都恨不得自己能三头六臂。中间还要夹杂着雷震东的母亲不时来问东问西。
沈青不得不耐下性子,给雷母一一解释这些检验单究竟是查哪些项目的。雷母看到隔壁病房有人在背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坚持想让丈夫也查一下。沈青头大如斗,简直快要扛不住:“妈,爸既往没有心脏病,体检心电图一直也没问题。我们等这次查完心电图再说,好吗?”
“那可不行哎。我听隔壁说了,这个要事先预约的。”雷母有些不高兴,“你担心什么,我又没打算让你掏钱。你爸爸可以拿回去报销的。”
这也是雷母坚持让丈夫住院体检的最主要的原因。雷父退休前的单位实行门诊包干价,不另外报销。只有住院了,才能拿着费用单子回原单位工会报账。
沈青忙着审核医嘱,给下级医生的病历签字,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行行行,我来联系。”
进修医生骆丹已经上了二十四小时班,依然没能下班休息。规培研究生去门诊给韩教授打下手了,组上的事情只一个顾钊忙不过来。实习生蓝晓才上临床实习不久,暂时只能干干跑腿打杂的事情。骆丹拿着填好的输血申请单给沈青,请她签字。
沈青一边点着电脑看病人的检验结果,一边跟骆丹核实:“输血同意书签好了吧?信息都核对清楚了?”
雷母在边上等了半天也没见沈青给心内科医生打电话,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小沈,不是我胳膊肘往外拐。你这样当医生对病人,态度可不行。答应了的事情,就该马上去做。”
谈落落跑过来问沈青:“沈主任,24床的水真的全停了?”
“停了,能吃了就自己吃。”沈青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电脑,打发走了谈落落嘴巴才得空安抚婆婆,“妈,我这会儿真忙不过来。现在心内科查房还没结束呢,我打电话过去也找不到人。你等我们忙过了这阵儿。”
雷母急了,一巴掌挡在了电脑屏幕上:“你爸爸是生病住院的病人,请你公正地对待病人。”
谈落落伸进了脑袋询问:“沈主任,你们组有申请单要发吗?护工师傅正在催呢。”
沈青赶紧请对方稍等一下。谈落落还没说话,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跑步声,夹杂着护士的惊呼:“怎么了?”
田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沈主任,你赶紧去看看21床。”
沈青匆忙签了字,让护工赶紧把申请单发到输血科去,连奔带跑地跑去了21床边上。
21床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病情已经平稳,早上查房时还跟沈青等人说笑。此刻,他却喘不过气来,露在外头的指甲都呈现出青紫色,只拿手指着自己的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