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2 / 2)
两个人关好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夜晚的街道没什么人,玲玲把车子开得飞快,陶然暗暗捏了把汗。
路上听玲玲把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所孤儿院位于市郊,火情大概于凌晨1点钟左右被发现,起火原因不明,据现场拨打新闻热线的市民讲,火势不小,而且由于里面有很多儿童,给营救工作带来很大困难。
说话间就到了现场。两人虽说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现场的情况吓得不轻。
熊熊大火把夜空映得通红!救护车、消防车的红蓝警示灯闪成一片,警笛嘶鸣。由于车不够用,许多被抢救出来的伤者被临时放在地上,多是孩童,大火留下的灼伤惨不忍睹,很多孩子已经连哭都哭不出。
玲玲不敢看,把脸别过去,现场一片混乱,也根本做不成采访。陶然最先镇定下来,她抓住玲玲打颤的手使劲握了握,沉着有力地说:“把车开过来,救人要紧!”
玲玲定住神,扭头就往停车的地方跑。
趁人们七手八脚抬运伤童,陶然端起相机,飞快地拍了一些镜头。
在场的人无论认识不认识都主动帮手,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把伤员送往医院。
事关生死,姐妹俩忙起来也顾不得害怕了。
一直到东方泛白,现场营救工作才全部结束。
把最后一批伤员送进救护室,陶然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这才发觉自己整个后背都已汗湿,两腿发软,头一阵昏眩。她挤出人群,推开电梯旁边的楼道门,一屁股坐在水泥台阶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玲玲跟了进来,边走边讲着电话:“……好,你放心,采访我今天做,明天一定交稿,……那先这样,bye!”
收了线,她坐到陶然旁边,歪着脑袋问:
“你还好吧?”
“还行。”陶然刚刚喘匀气,不禁要羡慕玲玲的好精力,折腾了大半夜还有劲头忙工作。“你找到人采访了?”
“嗯,刚在外面碰到市里来的救援总指挥,我缠着他要个半小时的专访,他推脱半天总算答应了,让我晚一点再去找他,还说是看在咱见义勇为的份上,原来他刚才在火场早瞅见咱们俩了。”
“起火原因查出来了吗?”
“听说是由于电路老化引起的,还需要进一步勘察。”
陶然沉默片刻,又问:
“伤亡严重吗?”
玲玲神情一黯,声音也沉了下去:
“具体数字还没出来,但你也看到了……,最惨的是那些孤儿,本来就无依无靠的,现在又碰到这种横祸。我刚刚和主编沟通了一下,打算做一期专版,呼吁市民多关注孤儿院的建设,再配合红十字会发起捐助,希望能多帮帮这些孩子。”
陶然点点头,说:“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人做幅公益海报,登在你们报上,也许宣传效果更好些。”
“那当然好呀!”玲玲听了有些兴奋,“不过得快,我们这一版大概后天见报,你明天晚上之前能把文件发给我吗?”
陶然略一思索,道:“我今晚回上海,明天一上班就找人给你做,赶一赶的话应该可以在晚上出稿,但时间紧,可能没办法做得很精致。”
“没问题!我让编辑先把位置留出来,等你的图一到就填进去。”
“好,那我一会把现场照片做一份拷贝,可能会用得上。”
聊完了正事,两人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题,空旷的楼道陷入静默。
事实上,能和玲玲好言好语地聊上这么久,陶然已经觉得很难得。记忆里的韦玲玲总是像个小刺猬似的,每次遇到陶然都会抖起全身的刺。
最近几年她很少回来,见面的机会少了,人也渐渐长大,玲玲不再对她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彼此的关系也更加生疏。这次要不是遇上这场火灾,估计她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碰个面,说声你好,说声再见,就各走各路了。
正想着,忽听玲玲开口:
“呃……谢谢你。”
这三个字冷不丁冒出来,陶然一怔,等看到玲玲脸上的神色又有点想笑,猜她肯定是憋了半天才把这三个字说出口。
当然不能笑,她如常回道:
“不客气,不过是一幅海报,又是公益广告,应该做的。”
“不只是这个,还谢谢你半夜出来陪我,还有,那天酒席上替我们解围。”
陶然嘴角一弯,“举手之劳。”
多年来两人头一次相处得这么平和融洽,一个比一个客气。
老实说都不太习惯。
玲玲咳了一下,孩子气地鼓了鼓腮帮,扭头又说道:
“小然姐,你知道的吧,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陶然苦笑,心想不客气的这么快就来了,连个过渡都没有。
她突然很想说——真巧,我也不喜欢你。旋即被自己吓了一跳,这种恶作剧的幽默感显然不属于她,一定是被琉璃姐弟传染了。
回了回神,她谨慎地答:
“我知道。”
她也搞不懂玲玲为什么突然挑衅,只能见招拆招。
却听玲玲接道:
“因为你虚伪。”
陶然皱了皱眉,不明白这指控从何而来,可她实在不想争吵,随意地“哦”了一声,心里开始盘算要找什么借口走开。
玲玲却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地抱怨开:
“你看你就是这样,你也不喜欢我是吧?可你从来不说!还总是装作没这回事的样子。你从小就这么口是心非,总是跟大人说你愿意帮我收拾屋子,你愿意睡窗边的小床,你愿意把好东西让给我,你居然还愿意学习!然后他们就会夸你乖巧懂事,爸爸喜欢你,奶奶也喜欢你,老师喜欢你,连刘东亮都喜欢你,你就为了讨他们喜欢,是不是?你说你为什么不能正常点,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最讨厌你处处表现,高大全得像是在演主旋律似的。”说着,玲玲还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
陶然被她一连串的指责砸得发懵,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玲玲说的没有错,她的确常常违背自己的心意去迎合别人的期待,也许在玲玲看来,这是虚伪,于陶然自己,这只是本能。她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生来就被宠爱,对有的人来说,喜欢是讨来的,想要被人喜欢就要讨人喜欢。
夏虫不可语冰。看着玲玲脸上的不满,陶然把一肚子话咽了回去,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反而问她:“刘东亮是谁?”
玲玲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刘东亮啊!咱们中学的刘东亮啊!全校女生都知道的,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不知道他喜欢你么?”
哦?陶然在久远的记忆里翻了翻,好像是存在过那么一个高高帅帅的小男生,时不时的出现在她身边,也许是叫刘东亮,可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完全没印象了。
她有些不解,“他喜欢我?你怎么知道?”
玲玲差点冲她翻白眼,“瞎子都看出来了!”
陶然觉出她的激动不寻常,不由笑道:“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玲玲竟真的涨红脸,语无伦次地否认:“什么什么呀!你不要乱讲!”
陶然知趣地闭上嘴,只笑笑。
上了飞机她还在想,这短短两天的行程真是充满意外,一场大火,一次难得坦诚的交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倾慕者,还有,她终于明白玲玲对她的反感从何而来,这其中缘由同样令她意外。
意外这东西,无论人喜不喜欢,该来的总归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