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1 / 2)
在陆灵霏的这句话之后,郑夫人脸上慈爱的神情便再也无力维持下去了。
她冷着脸,“灵霏,你前次为了他同我作对,我便当你是年纪小,一时没能想通。但如今,你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一切,他不过是一个卑贱之人,有了你阿弟,他的存在便再没有任何意义。难道你还要为了他来忤逆我么?!”
忤逆,何等严厉的一个词。
律议,子殴父凌迟,孙殴祖父杖杀,但父祖杀死子孙,不过是罚金而已。
陆灵霏自幼就被教导要乖顺,要懂事。但乖顺和懂事又是什么?无非是不不违背长辈的心愿,心甘情愿成为他们手中甘为驱使的木偶。
子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续,于是理所当然的,要以他们称心如意的模样而存在。
陆灵霏不该有自己的意志,郑夫人生了她,她便只能顺从她的心意……但在这个晚上,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屋外是一轮清冷上弦月,原本几日之后就该是阖家团圆的中秋夜,现在平南侯府内素缦高挂,世子“不幸罹难”的消息已经散了出去,明天天一亮,就该有交好的人家和亲近的族人上门吊唁。
她的心中突然就莫名地积聚一股悲绝和愤怒,抬起头,直面郑夫人冰冷的目光。
在昏黄灯火中,郑夫人看见自己这个小女儿在自己面前跪下,愣了片刻,别过脸,“你这又是做什么?”
陆灵霏从发髻上拆下一只金钗,青丝如瀑,随之垂到肩膀上,更加显得她面庞皎洁。
陆灵霏将那只金钗递到了郑夫人手上,神情漠然,说出来的话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压抑却清晰,“女儿岂敢忤逆母亲?”
她笑了一下:“此身此命既然都是母亲给的,现在便请母亲收回去吧。”
郑夫人垂下眼,手抖了起来。她将那只金钗握在左手,然后,伸出沾满汗的右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偏过头,嘴角磕破了,渗出了血丝。脸上倒没有什么感觉,想来郑夫人下手并不算太重。
一切都停止了,她听到血液在心房涌动而过的声响,这之后是郑夫人发颤的声音:“孽女,你怎么敢……”
郑夫人从来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向来以为最懂事不过的小女儿,跪在她面前,用一种决绝的方式,无声地谴责她过往做下的一切。
陆灵霏抬起头,直视母亲,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逝。
“我不敢,因为不敢违背母亲,所以才瞒下了母亲做过的一切,粉饰太平。但我也同样不敢……不敢欺骗自己的心。母亲,您扪心自问,郑姐姐,哥…陆明衍所居的农家,还有,四姐姐,我从小所读的书都教我仁者爱人,可我的亲生母亲,做尽一切骇人听闻的事。子不言父过,我也不敢责难母亲,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希望以己之身,为母亲,赎过。”
郑夫人的手再一次高高扬起,却始终没能落到陆灵霏脸上。她将手里的金钗倒转,锐利钗身朝着自己的洁白掌心。只是轻轻的一下,掌心就被一片潮红血染。
“灵霏,”郑夫人唤她,“你记住,钗子,向外是武器,朝内也能伤到自己。我确实后悔,却只为我自己的冲动和无能,不为我的选择。在这世间生存,不为豺狼虎豹,就为在案鱼肉,任人宰割。对得起别人,就对不起自己。”
郑夫人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脸,“而你,只是被人保护得太好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如若人人都为了自己,不择手段,那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
陆灵霏钻进马车后,平南侯伫立在原地,久久地没有动作。他麾下的最信重的俾将举着火把,凑近他,压低声音,叹了一声:“侯爷……回去么?”
平南侯不语,良久挥了挥手,长叹一声:“你,带着他们都先下去。”
那个俾将看了平南侯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振臂一呼,府卫甲兵犹豫了一下,都跟在他身后,退出了山谷。
松涛声声,他放下手中长剑,长叹一声:“还不出来见我么?”
悬石陡壁后走出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林中幽邃,隐约可见的几条人影,想来今日并非单刀赴会。
陆明衍在他跟前一丈在站定,抱拳:“明衍谢过侯爷多年来的抚育之恩。”
听到他陡然转换了称呼,平南侯心中多少有些空落落,看了他许久,最后只能道:“不必谢我……想来,都是我的错。”看着平南侯几日内骤然沧桑的面容,陆明衍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