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1 / 2)
陆临月和杨岐的婚事定在了一个月后。“兄长”去世,陆临月作为在室女要为兄弟服齐衰一年,但她的身孕显然等不及这么久,因而两家商议后决定让二人在热孝成婚。
两家商议。
竹枝转告自己这件事的时候,陆灵霏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容既灿烂又嘲讽,连竹枝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杨清这么快就和平南侯府重修旧好,仿佛全然忘了半个月前风波过后那场惊掉众人眼球的撕逼。——不管心里如何作想,舍不得儿子是真的,舍不得平南侯府这个盟友也是真。
只是也不知道陆临月知道了真相,发觉自己被陆明衍骗了一把,反应过来,会不会后悔不已。
她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一点点转变,说不清具体是什么,说不明从何处而起,时到晚秋,有一天她踏出院子的时候,低头瞥见了第一片垂落到地上的黄叶。
心口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股低沉的火焰。也许人压抑得太久就会走向另一个反面。
她自幼被一众女师严厉教导,囿于德容言功,困于仁义道德,从未怀疑过其中真假,只是竭力地尽到自己的本分。但乍然间,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一天齐齐地告诉她:别傻了,道德文章只是做做样子,披着道德的袈字,挥着权力欲望呢刀刃,才是一个成年人真正的活路。
陆灵霏开始陷入了一种深刻的怀疑中。
竹枝出去后,陆灵霏侧过脸,看向案几上安静躺着的信笺。
砚台没有压稳,被风一吹,信就好像要被带走,消失在秋色里。
她走过去,无声地拆开,单薄笺纸。从上到下,上书三个“安”字,字迹笔走龙蛇——她和陆明衍自幼一同学书,她喜爱仪度规整的簪花小楷,他却热衷行云流水的二王书法。
她看着笺纸上颇显形单影只的三个字,想了片刻。
安?
安。
——安
陆灵霏不由笑了一下。提笔也想了片刻,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唰唰——”回了两个“安”字。
安:
安。
然后将信封放在烛火上,化作一团青烟,他的那张收到首饰匣中,她的那张搁在案几上。
苑氏在这个时候恰好推门进来,看到她放在案几上的笺纸,墨迹尤未干透,不免轻声问她:“娘子今日怎么想起来练字了?”
陆灵霏笑了笑:“许久没写字了,写得好丑。”
苑氏还凑过去认真地看了一眼,宽慰她:“娘子还年幼,笔力虽略有不足,观字之筋骨,已经颇为卫夫人的风范。”
陆灵霏不语,伸手拿桌上的玉兔镇纸将笺纸压住。苑氏却看上去有些面色犹疑,陆灵霏跪坐回案几后,问她:“怎么了吗?”
苑氏起初先是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说着抬脚就要离开,却被陆灵霏叫住。
陆灵霏说:“您不能什么都瞒着我。我再不想被所有人瞒着,让别人替我决定一切,包括我能知道我不能知道什么。”
苑氏愣了一下,“是五娘子,她房中的侍女说,五娘子出嫁前想要见一见您。”
陆灵霏笑了:“想见我,便自己来见。”
苑氏也笑了:“五娘子还在禁足,怎么来见您。”
话虽如此,她摇了摇头,就要出去将话带到,也好让陆临月死了心。前次陆临月将陆灵霏牵扯到乌七八糟事情中,苑氏尤未忘记。
……
不过陆灵霏和苑氏都没想到,陆临月真的亲自来了陆灵霏的院子。
陆灵霏到没把她关在门外,那样也闹得太难看了。
她只是命八个武婢直挺挺地立在屋子里,自己则端坐案几后,慢悠悠地拨弄案几上的红泥小炉。
茶汤“咕噜”在红泥小火炉上作响,她伸手加了几片生姜。真可惜,秋日没有明前雨后的新嫩茶叶,去年冬天藏起的雪水也已经用完。
陆临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诡异的场景,武婢们个个身材魁梧,身材娇小的少女被围在中间,气定神闲地烹茶。
陆临月笑了:“六妹妹真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屋中的奴婢都垂下头,假装没听见。
陆灵霏尤自低头拨弄茶壶,声音不痛不痒:“是呀。”
陆临月被她气到了。
但当着满屋子奴婢的面,她又实在不能对陆灵霏发火。
她原本被郑夫人禁足在自己院子里,但陆明衍之事东窗事发后,太夫人将陆三郎从郑夫人处抱走,命令自己身边的嬷嬷带着,不许郑夫人接触儿子。
郑夫人成日为之忧心,根本无心管束她。
她院子里看管她的仆妇知道她要嫁去杨家,也不愿得罪陆临月太过,这才让她出了自己的院子。
若此刻陆临月在陆灵霏处闹起来,惊动了尚在病中的太夫人,那她就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