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风波起(2 / 2)
要论骂人撒泼,在站的这些人恐怕都要叫宋奶奶一声祖宗。出嫁前她的脾气是村里首屈一指火爆,嫁人后,就是无人能及的泼妇了。
好在她虽泼辣,却还是讲道理的,而且比较会为人处世,所以村子里的人对她也没什么不满。时间一长,年龄越长,大家逐渐忘记了这个老太的泼相,倒是因为她做什么事都很有主意,村子里的人无论年长年幼,都要叫她一声"宋奶奶"以示尊重。
宋奶奶显然是生气了,干枯又黝黑的脸皮乍看有什么变化,可是那略微颤动的皱纹还是说明她现在心情的,恐怕怒火已经积聚足够,只待爆发了。
果然,宋奶奶手一指门口愣神的十个大老爷们:“你们聂家是仗着自己人多是不是?我们宋家再不济,该有七房在这顶着,是万万不能被人白白欺负了的!”
聂家成身后的九个大老爷们一听,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今天雨下得大,他们正好闲着无聊聚在一起打牌,被村长一喊,脑子抽抽就跟来了。如果真因为这件事闹得两个家族不合,是万万不值当的。况且大部分人的孩儿他娘还是宋家的呢,这真要打起来,非得先窝里反了不可。
其中一个高瘦的大汉陪着笑:“您看,这是两个孩子的事,何必牵扯那么广。
宋奶奶冷哼:“我以为你们这么气冲冲的来已经能说明这不是两个孩子的事了。”
众人见宋奶奶真的撂了脸,赶紧赔罪:“宋奶奶,您看,是我们太冲动……”
宋奶奶往宋源身旁的板凳上一坐:“你们这声奶奶我这个老太婆可受不起,我孙子正被我教训得在地上趴着呢,她这个孩子什么不好学,学不要脸,就活该受这罪,你们都是明事理的大人,怎么能和她等同。”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这事是他们不厚道在先,只是这个老太太不是一向不待见这个孙女的吗,现在看着这势头怎么不像呢?
其实他们是真的不懂宋奶奶,这样一个强势的老太太,之所以能让七房人都信她服她,除了会办事,还因为很护短。
宋奶奶的态度一向很坚决,自家的人即便受欺负,也只能是自己人欺负,别人你掺了手,无伤大雅还可以,如果过了她的度,对不起,肯定双倍奉还。
打狗尚需看主人,虽然她一直不待见这个孙女儿,也无视别人对她的欺负,可是你不能一而再的闹到家里来。你儿子是人,我这个不孝孙再不济也是养了十几年的,凭什么让你一再糟蹋!
双方僵持不下,宋源揉了揉磕疼的膝盖,想要站起身,那么多人看着,她一直坐在地上也不太好看。
她咬着牙慢慢的站起来,还没站稳,宋老太太把腿往后一踢,直奔她摔伤的膝盖,宋源摇摇晃晃一番后,还是砰的一声,又摔到了地上。
周围人都沉默了,这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是真的能下狠手。
宋源本没想哭,可是刚刚蹭破皮的地方再一次撞到了地上,条件反射下,眼泪就啪啪往下掉,她想止都止不住。
宋源是真的生气了,瞪着一双泪眼,恨恨的盯着这个死老太婆,真想揍她!
就在这时,外面再次闯进了一个人,是聂昕的姑姑。
那么大的雨,她却没有打伞,浑身已经湿的底儿透,长长的头发全贴在脸上,看不见眼睛,发白的嘴唇颤巍巍的,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因为着急,一张嘴就猛烈的咳嗽起来。衣服上的水渍随着她身体的剧烈晃动,四处乱飞。
聂昕妈妈连忙跑到她跟前,轻抚着她的背:“你怎么来了,昕昕呢?”
“他......他不听劝,非得要冒雨赶回来,在半道上晕倒了,不知道在雨里泡了多久才被人发现,送到镇上的医院时,医生说让赶快转院,我们家那位已经联系了县城里的亲戚,把孩子先送过去了,你们快跟我走......他本就发着高烧,这下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那么好的孩子,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样子太让她心疼。
宋源当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身的,明明膝盖因为两次摔倒已经血糊糊的了,明明她刚刚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啊。
她惨白着脸走到聂昕姑姑面前,带着迫切:“您刚刚说聂昕怎么了?”
聂昕姑姑闻言,盯着宋源看了一瞬,一巴掌就抡了上来,眼睛里也带着怨毒:“你还敢问,如果不是你,昕昕不会总是想着往家跑,也不会因为来回奔波发烧生病;如果不是怕你淋雨,他也不会发烧了还要往回赶。我当时就不应该听他的,帮着他瞒着你们的事。大家说的都没错,你就是个丧门星,专门害人!”
聂昕的姑姑是村子里鲜有的上过大学的人,现在是宋源他们镇的镇长。她有才气却不傲气,有文化,有思想,对孩子也足够开明与宽容。
聂昕跟这个姑姑很是亲近,他留在镇上读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可以在这个姑姑家吃住,他的身体一直不算好,又是长身体的年纪,家里人都想让他就近得到最好的照顾。以前,聂昕一般每周五会回家一次,自从跟宋源确定恋爱关系后,每周一和周三都会回去一次,家里人也问过原因,被聂昕的姑姑以让孩子多骑车锻炼身体为由挡了下来。
宋源曾经听聂昕说过,姑姑知道了他们的事情,虽然有些不认同他早恋的行为,却也没有太反对。她说,她见过宋源,看得出她是个好女孩。
可是现在,她却和其他人一样,说她是丧门星。
看来,聂昕是真的病得不轻。
"聂韵仪,你说的太过分了,源源现在还是个孩子,即便她真的有错,也不应该被这样诋毁!"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宋知书突然对着聂昕的姑姑吼了出来。
他一直知道他的女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是他太没用,无力阻止就只能默不作声。因为他知道,观念不改变,即便是他和别人拿刀子拼命,这笔账到最后还会被算到源源的身上。
他很心疼,却只能看着,这么多年。
他的眼睛有些红:"我不管以后谁对谁错,一旦再有人在我面前说一句源源不详的话,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会讨一个说法!"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聂韵仪说的。
聂韵仪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复杂。
聂家人都没想到一向和和气气的宋知书会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冲着聂韵仪,一时间,都默了。
不一会儿,有聂家人跑来跟聂家成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陡然就变了,也顾不上找宋源的麻烦,急慌慌的往外跑。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
一定是聂昕的事。
宋源趁乱拽住聂昕姑姑的胳膊:“您带上我好不好,求您了。”
此时的宋源因为被接连打了几巴掌,脸已经肿的很高了,嘴角挂着血,配上白惨惨的脸色,不用化妆都可以去演鬼。
聂韵仪终究有些不忍,往外跑的脚步顿了一下,可是,目光扫到宋知书,她毅然摔开了宋源的手,扭头消失在雨帘中。
宋知书一声叹,很绵长,穿过层层雨帘,传至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