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狼顾(1 / 2)
萧恒听了,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继而极尽温柔地笑了起来。
谢渊同众人看着他那昳丽的一笑,瞬间感觉脊背发毛。因为他们都已经跟了萧恒这么多年了,心里十分清楚,只有当萧恒在酝酿着什么危险的想法时,他才会像这样笑——仿佛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温和,偏偏那眸子深处,又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和冷意。
夜色寒凉,滴水成冰。许是察觉到自己给众人带来的不适,萧恒缓缓收起了自己的笑,继而轻轻吐出一口白气,自言自语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
虽然萧恒的声音已经放得极低,谢渊却还是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他悄悄地垂下了眼帘,如今看来,那一日自清门寺中回来之后,萧恒的确是去做了不少的事,只是,他都不知道罢了。
说起来,不知自什么时候起,他便一直隐隐约约地感觉,萧恒的身上,那种令人看不透的气质仿佛又多了几分。这几日以来,谢府中总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其中更是有不少人周身都洋溢着江湖儿女的洒脱和匪气,不像是魏朝的那些官场人士。
谢渊向来灵透,这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便已经足够他顺藤摸瓜猜出萧恒心中所想了。
看来,那日净空给他的两条路,萧恒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原本正在沉思之中,远处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却突然传入了他的耳中,谢渊循声望去,触目所及,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军士正如潮水一般往这个方向涌来。
而方才站在梦回亭外又是放烟火,又是放花灯,闹腾个不停的汉子们此时也安静了下来,气氛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静默,只有大地的震颤在不断地提醒着谢渊——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方纵马前来的军士们顷刻而至,密密麻麻的人潮让人看得心惊。
自东边,一人一马当先,几息之间便疾驰至萧恒的近前,紧接着二话不说便翻身下马,尘沙自他身后扬起,他单漆跪地恭敬地行礼道:“侯爷,黑羽军骑兵左部已经集结完毕。”
这人虽其貌不扬,声音中却自有一股金铁之气,字字都透出一股常年刀头舔血的气势。
同时,自南面也有一人已经狂奔至萧恒面前,战马扬起前蹄,对着萧恒长嘶一声,萧恒纹丝不动。那人勒住缰绳,立马跪地道:“黑羽军右部集结完毕,只要侯爷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们也在所不辞!”
在他身后,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久久回荡不息。
而最令谢渊惊讶的是,先前那些一直在说笑起哄的红衣汉子,看上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只见他们交换了几番眼色,便不约而同地撕裂了身上裹着的长衫,露出了里面银灰色的盔甲,为首那人扯着嗓子吆喝道:“黑羽军步兵部,今夜唯侯爷马首是瞻!”
呼声响彻云霄,伴随着金铁摩擦的粼粼声,战马不安分的长啸声,空中花灯破碎的炸裂声,尽数灌入萧恒的耳朵,这实在是……一场震撼之景。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那些流传在民间的,关于长平侯的传说一瞬间全都乍然活了起来。
事实上,就连萧恒的那些死对头们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活的像一个传奇。十二弑君,卖主求荣,自此青云直上,未加冠便成了烽火署的统领,掌控着大魏所有的军械,不仅如此,更是为魏朝建黑羽军,退敌千里,折花退辽……即便是佞臣又如何?这样的功绩,又有几人能做到?
正如此刻,成千上万的黑羽军尽数聚集在梦回亭这小小的地方,而让骄傲的他们弯下膝盖的,不过是萧恒一句简简单单的命令而已。
谢渊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萧恒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萧恒,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不紧不慢地伸出裹在袖中的手,接住了近旁的一盏花灯。
夜风拂过,焰火明明灭灭,不停地闪烁着。
萧恒再次松开了手,将它放飞。
花灯颤颤巍巍的随风而上,但片刻之后,它便“啪嗒”落在了地上,最后的光亮也掩埋在了泥土中。
恰在此时,萧恒轻轻开了口:“走吧,我们也去皇陵。”
话音刚落,副官便为萧恒牵来了两匹马。他拉起其中一匹的缰绳,转身面向谢渊,扬了扬下巴,道:“喏,阿渊,上马?”
谢渊还未从十里华灯的浪漫中回过神来,便猝不及防被一群铁血军士吓了一跳,好容易平复了心神,却又不知为何被萧恒强推着上了马,一时有些发懵。
他坐在马上,愣了半晌后终于有些清醒过来,看着萧恒问道:“恒哥哥,你说的皇陵,是望陵吗?”
前些年呼延奕不知道在哪里看上了一个民间巫师,将他带回来封做了国师,这国师十分热衷于为皇帝洗脑,整日里不是占卜这个,就是占卜那个。
本来这些事情,顶多收到些朝臣的唾沫星子,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坏就坏在,这国师实在不安分得紧,坚持向皇帝进言说是凉州小华山乃是难得一见的龙脉,死后长眠于此便可保魏朝永垂不朽。
呼延奕那厮这几年显见得昏庸起来,一来二去竟然相信了这番说辞。于是这个曾经推翻大秦,叱咤一时的神武帝王便做出了在凉州这种边疆重地给自己修坟的荒唐决定。这坟,便叫做望陵,望长安,岁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