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2 / 2)
“师父她老人家喜欢喝酒,可能、可能又跑哪儿喝酒去了……”阿魇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赚了钱就喝酒,喝了酒就春宵一刻,布匹店的小娘子过几天说不定又要打上门了!“既如此,烦请你告知艳娘,我们明日再来。”纪连翘站起身,不打算继续空等下去。
“好说!好说!”阿魇高兴起来,把两位尊客送出大门,而后利索地开始关铺子。她一个小姑娘,想必粗活干惯了,这厚重的实木门面被她搬进搬出也不见吃力。
“南儿,连南儿,饿吗?”
“……你够了。”
谢斩笑了一声,牵着无山,与纪连翘一同慢慢地走着。街面空旷了许多,无山的铁蹄在石板路上打出嘚儿嘚儿的声音,时而喷一响鼻,似乎很享受这静谧的时光。
“说真的,春黎姑娘怎么样了?”
“她没事。”
“没事?”
“嗯,没人找过她,她也没和别人提过秋怡。”
纪连翘站定,狐疑地看着谢斩。
“看我做什么?你……”谢斩明白了,玩味地看着纪连翘,“你怀疑我?”
“知道无盐山的除了春黎,就只有你。”纪连翘认真地说。
谢斩看出来了,他是认真在分析。
“南儿,告诉你个秘密。”他勾勾手。
纪连翘将信将疑朝他蹭了两步。
“若是我出手,朱府的火,可烧不到官府来。”他俯身靠近纪连翘,冲他耳旁轻轻吹了口气,“……我可以让他们死得,像呼吸那么轻松。”
黑剑发出一声争鸣。那一瞬,所有飘在空中的落叶尽数被一分为二。它们轻飘飘地落在寂寥的深夜,边缘是整齐的一道切痕。整条曲水街都睡在杀意之中,他们对刚刚的死生一线无知无觉。
纪连翘的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半晌,他轻轻嘟囔——
“怪物。”
“既然秋怡去过好几次无盐山,春黎能察觉到,别人自然也能。与其怀疑我,倒不如想想,是谁在暗中监视春黎,知道她和我们所有的动向?”
“不。”纪连翘蹙着眉,面沉如水,“不是这个方向。”他抬起头,看向谢斩,“对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告诉允婆我会来,告诉她我姓纪,故弄玄虚吓唬我,但最后不还是什么都说了吗?那么提前透露我的行踪和身份给允婆,到底——有什么意义?”
谢斩明显地一愣——显然,他也没有想过这一点。
“与其说是想掩盖秋怡的某些秘密,倒不如说……他好像,在针对我?”
纪连翘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随即又迅速自我否认掉,笑道:“我瞎说的,我一没钱二没武功三没官职,只是个平民小百姓,针对我干什么。”
“你说的不无道理。”谢斩斜睨他一眼,面无表情:“说不定,是女神仙看上了你。”
纪连翘一身鸡皮疙瘩——养肉虫子的女神仙,饶了他吧!
回到谢斩别院,寒伯已把饭食准备妥当。他时间掐得怪准的,就连纪连翘都无法预估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寒伯却刚好在这个时段准备好了晚餐。纪连翘昨晚吃多了散步的“英姿”深深地印在了寒伯脑海中,因此他今天准备的都是易消化且清淡的东西。纪连翘吃得很节制,边吃边看侍女们在廊下挂红灯笼。
“有节日?”
谢斩应了一声,却并不多言。还是寒伯回了纪连翘:“是九凰真母的生日,按习俗,家家都要挂红灯笼的。”
“九凰真母……?”纪连翘咬着筷子尖。他来这世界数月,都是靠自己听自己看,对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和风俗都是一知半解,还有不少错误之处。这九凰真母,他虽然略有耳闻,却并不了解。
听说,九凰真母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她的前身自然是一只凤凰,凤凰浴火,在火中诞下一枚金蛋。然而天际震荡,金蛋坠落,金色的蛋液从天上流淌下人间,便成了江河湖海,蛋壳遇火,碎落各处,便成了山川丘陵。九凰真母失去孩子心痛难耐,在人间啼哭盘桓四十九天,哭累了,落在一棵凤凰木上进入了梦乡。梦里,她长出了手足,成了一个双手双足的母亲。她踏足在由她孩子尸体所构筑的世界上,创造出了整个人间。
……
“是这样吗?”
“纪公子讲得大致不差。”寒伯恭敬地低着头,把一件大氅披在纪连翘身上。那正是银线鹤纹氅。“夜寒,公子小心着凉。衣服已洗过,公子放心披着。”
谢斩一脸不爽:“说了给他了吗?”
寒伯默默不说话。
“你少抵赖,一千两都被你讹去了,这衣服早归我了。”
“那你给了吗?”
“……”
纪连翘决定不理他,默默把话题牵回这个创世神话上。还是寒伯好,又贴心又和气,跟这么个主子肯定没少受罪。
“你说我讲得大致不差,那就是有差的咯?”纪连翘抓过一张椅子,双肘支在椅背上,眼睛亮晶晶地冲着寒伯眨啊眨。这是个想听故事的姿势。
“毫无仪态!”
“……你不要打岔!”纪连翘凶恶地瞪谢斩一眼,“寒伯,你说。”
“九凰真母在梦里成了双手双足的女人。看到一个黑瞳黑发的小孩在金色的大地上快乐地跑来跑去。那个小孩对她说,母亲,快来呀,孩儿的身体变得这么宽广!孩儿的骨头变得如此坚实!母亲,你不要哭泣。说完,那个小孩就化作一朵云,慢慢地飘到了空中,紧接着,天开始下雨,水开始流动,九凰真母心有所感,羽翅一挥,眨眼之间,整个金色大地上,到处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孩。这个梦太美了,九凰真母就一直做着这个梦,枕在凤凰木上,再也没有醒来。”
“唔。”纪连翘沉思须臾,抚掌赞叹:“妙哉!我们都活在九凰真母梦里。”
“纪公子悟性非凡。”
“不过,九凰真母过生日,为什么要挂红灯笼?”
“我们都活在九凰真母梦里,若她有朝一日梦醒了,那可不妙。”寒伯眼里有笑意,唤过侍女,取来一枚灯笼递给纪连翘,引他来到廊下,“红灯笼透出的红光,就像是红烛映着帷帐。世人相信,当整个世界点上红灯笼,那便成了一个柔美暧昧的梦乡,再没人愿意从这梦里醒来了。”
说话间,纪连翘取过竹竿,将灯笼的勾了上去。那里原本是挂卷帘的地方,现在所有的卷帘都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绵延一片的红灯笼,曲曲折折地点缀着整座园子。
纪连翘拍了拍袖子上的落灰,边笑道:“好哇,你们胆子真大,竟敢欺骗创世母神!”
寒伯微微一笑:“从今夜开始,这灯笼要挂足四十九天。公子若喜欢热闹,还有许多庙会集会,都是为了祭神。”
纪连翘叹了口气。哪有时间出去玩啊。要让淮南知道,出来后不得用小爪子挠他个大花脸。
“听完了?满足了?滚去睡觉。”
谢斩一脸不耐,仿佛讲个故事耽误了他什么。纪连翘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今天没有月亮星星了吗?”
寒伯探出身子看了会儿天,回道:“今夜云厚,没有月亮星星。”
谢斩却知道他不是在问这个,凶巴巴:“没有!”
“好的,那南儿告退,公子好眠。”纪连翘十分做作地对着他福了一福,在谢斩凶他之前迅速逃之夭夭。
谢斩笑了一声,吩咐寒伯:“备两套闺门小姐的衣服,再配一顶帷帽。”
“?”
“看什么,给你纪公子穿!”